无论如何努力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前因后果。
只知道自己,现在叫文呈,字缉熙;乃是汉安县衙门里,一名临时工。
唉,前世还有太多的放不下,如今怎能开颜浪一把?
此时的文呈,虽然具备两具躯壳的零散记忆,却也不过是两个普通人的组合体而已,负负得了一点点正,都是天大的气运了。
一只虾米是虾,两只组合起来——大不了是对虾。
如今,自己连周遭的情况,都傻傻分不清,哪敢想什么“叱咤风云”的美事…
穿越者就了不起么,一刀下去,照样呜呼,哀哉。
记录在册的、能让大家熟知的穿越者,都是传奇,成了人物;
更多死翘翘了的穿越者,化作人体渣渣,连传说都算不上。
好似竹林里,每天死去的无数蚊子,谁会关心呢?
文呈开始慢慢回忆,残存于脑海中,那所剩无几的片段:
在十一天前,文呈的上上上司——县尊孔融,催收今年的算赋,手段极为酷烈!
就在县寺大门外,竟然当场杖毙掌管越溪乡、归化乡两地,税赋催收事务的两名税吏。
县寺众人,尽皆寒颤。
惊的文呈,也赶紧跟随税吏,跑去东山乡,协助催收税赋。
惹不起,还不会跑?
如若神经粗大到那种直径,死了不冤。
穿越者毕竟不是小强,更何况那个时候,文呈还没穿越。
文呈穿越,得挨雷劈。
……
这时的文呈,只是最底层的书吏,比那些个杂役们,地位高不了多少。
不过,也不是没有向上晋升的机会。
那是因为:
汉代官和吏之间、文臣与武将之间,并没有明清时期,那样泾渭分明,更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否则,以文呈“不入流”的身份地位,还真没了晋升的希望。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罢。
汉代官员从小吏,做到一方大员、甚至是尊崇无比的万石三公,从而位极人臣者,也是屡见不鲜的。
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傅俊,是从区区一亭长,一路摸爬滚打、位至武将巅峰;
高祖时的三公之虞延,当初,也不过是百石小吏。
如果说这些人,都是随高祖创业初期,因为买了高祖的原始股而发达
那么,至今位列三公之“太尉”显职的乔玄,也是小吏出身。
——乔玄,汉末最著名的“喷子加铁头”;
人家不靠键盘,就能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天子权宦,顺手还能怼世家豪强。
其流传于后世的故事,主要有两个:
一.任郡守时,打算“公车征辟”一位姓姜的士子,来当辅佐官,帮自己治理郡县;
哪成想,这姓姜的是一块生姜,还是沙地里的红头生姜
——那是相当的辣!
这人死活不上车……给多少“上车费”也不干。
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有“龙阳之好”的人,要娶他呢!
乔大爷也是生猛,让人带话给生姜:“不来是吧,信不信,我把你那个寡居的娘,改嫁给别的男人?!你选吧,要么来给我打工;要么老夫给你找个爹,住你家的房、睡你家的床,有事没事儿,就揍你娘…”
还有一个,就是乔大爷点评少年时期的曹操:“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拔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
《世说新语.识鉴》
……
现在文呈的最高长官,是大名鼎鼎的孔融、孔二楞子,字文举。
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七;
确切的年龄,文呈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个得问孔融他妈。
孔融是孔老老老……老二的二十世孙,据说,是亲生的。
不是“黄巢起义”后,所谓的“孔家嫡系后代”,那么来源可疑;
——这个,真的是亲生的…应该是吧。
因孔融小时候,家里替他炒作了“四岁让梨”;故此,孔融还在穿开裆裤的年纪,便扬名于县、郡、州。
……
后世司马光,也深知“出名要及早”的重要性。
不过,司马光明白这个道理,毕竟还是有一点迟了:
人家孔小二,四岁,顶着两颗大板牙,就猛火炒出来偌大的名声。
他司马光都傻长到七岁了,才想起来:应该先推小盆友落水,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砖头,去砸掉自个儿家的缸。
缸比梨成本高不说,危险系数也大,效果还没那么好
——你看,一个优秀的策划方案,是多么的重要。
人家孔小二,到了十岁,又悟出来“蹭热点”的重要性。
于是,孔融跳进锅里,接着炒:
他厚着脸皮,去见名仕李膺,借口自己的祖上孔老老老……老二,与李膺祖上,非常著名的“老子”李耳,有“师生恋”,非得求见。
随后,如愿以偿见了面,靠抖机灵,赢得了汉末第一猛男、斗鸡中的战斗鸡,李膺的赏识。
李膺安排让《月旦评》的主编,许劭许子将,给孔小二做了一期专访,
孔小二因此,啪的一下,很快啊,就扬名宇内。
后世知道孔小二,是因为《三字经》之“孔融让梨”的典故。
——此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其人“负其高气,才疏气广,高谈清教”。
孔融自认为“当时俊杰皆不能不能及”
——意思就是:这一茬读书人不行啊!都不如自己……
——唉,真是寂寞啊。
~~~
他最著名的,就是喝大了之后,与祢衡谈论的“父母于子女无恩论”。
《后汉书》记载:“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则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
翻译出来就是:“父子之间,哪有啥多大的关系?不过是……春天,它悄悄地来临,噢……又到了动物发…情…的季节……
咱们都属于那个叫“爹”的货,他发了骚,火大之时,做了羞羞的事情……
别人搂草打兔子,你我,都属于别人造孽过后的农副产品,对不对?
其实,孔小二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孔家祖上的孔丘,能够来到这个世间,不就是因为孔丘他爹、一个叫叔梁纥的人,因为……
春天,它悄悄地来临了……噢,又到了动物们发…情…的季节。
这叔梁纥,当时精虫上脑,在一个山丘上,推倒了一位丑女…
当时没有推倒胡,只流行“推倒射”的调调,不丢人。
结果有一次打仗,叔梁纥当时双手举门闸,正掩护同袍,逃进城内。Χiυmъ.cοΜ
……只见这紧要关头,一位丑女怀抱婴孩,走近叔大马棒:“我生了;大概可能、应该是你的,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那可怜的叔梁纥,双手举着千斤闸,耳边箭矢嗖嗖嗖的,拼死咬牙不吭声
……这事儿,坚决不能认!
某家才三秒钟的快活,却要用三十年去偿还?
——以后几十年的抚养费、择校费、补课费、开家长会挨剋……,你替我付钱,还是你替我去挨训??
但见那丑妇,也不恼,柔柔的说道:“裤带扒下来热情似火,提上裤带不认识我?提上裤子就不认是吧,妾身挠你胳膊窝,咯吱咯吱你!放心,妾身,定会轻轻的……”
可怜的叔梁纥!
后来,饱读诗书的孔老二,扬名天下,成了“子”级别的大师以后,再也没见史书上有“叔”的只言片语
——想来,可怜的叔,为了赚学费,累死在黑砖窑了罢。
不要迷恋叔,叔只是传说、是一个人名而已;叔那儿子,才是传奇,是一个人物。
凡事,得注意拿捏好时机,所谓“打蛇打七寸”,就是这个理儿,大家注意咯。
……
至于母子之间,不过是瓶瓶里,装了个东西。东西拿出来了,与瓶瓶还有啥关系,系不系?”
这祢衡,也是个缺弦的主。
一边啃狗肉,一边随口答应:“嗯呢嗯呢,逗是逗是,逗是这个理儿!年轻人,易冲动,不讲武德。”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醉醺醺的孔小二,带进了多深的一个坑。
人家孔小二家的徒子徒孙,简直是比苍蝇还要多。
有的是人,跳出来替他洗刷刷洗刷刷…
——还是那种前赴后继、一代一代的,接力赛一般地洗。
你祢衡算毛?
一个连那姓氏,都没几个人能认识那个字念啥,完全属于流浪小猫小狗。
击鼓骂曹,都算你人生的疯癫…巅峰;
“打狗办”没收拾你,都已经是命大了,谁会替你铲屎?
没那经费。
后来,这个“祢”姓消失不见了,该!
……
后世胡适,写信给自己的女儿,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却没敢大声嚷嚷。
鲁大喷祖,虽然也表示过:“部分认同”孔小二的这个论断。
可勇猛如鲁大师,也不敢公然说这茬子事儿啊!
这论调,纯粹是挑战所有人的底裤…啊呸,是挑战底线;那样做的话,会被石头砸死的。
哎,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教训太深刻了。
……
孔融后来任“北海相”的时候,也曾连续打死五名,征税不力的百石税吏。
“啪”,很快啊,五条生命,说没就没了。
那还是在离他老家不远的地方,都如此凶猛。
在“瘴蛮之地”的益州、犍为郡辖地,孔小二打死两名,比百石小吏?
嘛事儿没有。
就凭他祖上的光环,和他自身的名气,犍为郡太守任岐、任大脑袋,是不会、也不敢跟孔小二计较的
——他也惹不起。
汉代巴蜀士子官吏,在内廷无奥援、朝中无大佬;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自然是不敢管。
一个个的,都夹紧尾巴,生怕惹了惹不起的人。
……
任岐虽然也曾“举孝廉”、入太学,官拜两千石,也是一方大员了。
然而他在中原大儒、朝廷巨擘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顶多算一个“正宗本地香瓜”:
想吃就嚼巴嚼巴吞了,多大点事儿。
心情好拍拍,享受一下手感刷一下存在;心情不好了捏捏,看看有几成熟。
若不是名家大儒,不愿意远离中枢,来益州任职。
加之益州时常有蛮夷造反,需要本地官吏羁縻,要不然的话,他任大脑袋,早就被薅秃噜了。
任你脑袋再大、毛再多,架得住朝廷天天薅?
——呃,还是逮住一个,就使劲儿往死里薅。
~~~~
孔小二父亲孔宙,官拜都尉、太守,此时已经死了二十来年了,对孔小二帮不上忙。
可人家孔小二有捡来的金钟罩:孔融救过张俭!
为此,还把自己的亲兄长、孔褒给搭进去,丢了孔家嫡长子的卿卿性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孔小二他哥,当年吃孔融一颗梨,结果搭上了一条命。
……贵圈玩儿的,真大。
孔融有祖传光辉护体,有千千万万的士子助攻,有李膺、张俭这些超级大佬照弗;
可以说孔小二,在益州这数百万人口、一亩三分地上,别说横着走,他就是想跳着走、退着走,都随他心意。
即便是“贪腐无度、残暴嗜杀”的益州刺史刘隽,也不愿意招惹孔二楞子。
这次征收算赋,加成极巨。
计吏推托,曰为上计吏转送,刺史刘使君之命:
系为筹措粮草,用以剿灭自西而来,劫掠蜀郡之蛮族:旄牛部、苏祈部、摩沙部。
郡守任岐,虽曾上书抗辩,质问曰:“三部蛮夷,口虽数万,然,散居千里之域。量其尽噬乳之力,聚集丁壮,三千已矣!下臣听闻:此番,不过是摩沙一部,区区数百之乌合罢了。”
任岐嘶吼着,生怕全益州不知道他是厚道人:“以蜀郡、蜀国,精兵七千、民壮二万余,尚有犍为郡校尉、贾龙部为后备!何以,加征军需,如是之巨焉?”
~~~
要说这任大脑袋,也是杠头,你说朝廷收费,非常不合理就行了,就事论事,何苦顺带,要贬低山区的小盆友们呢?
他在公开信中,居然说少数民族兄嘚:
虽然说你们,有几万人口,但是我谅你,把你吃乃的……
不是,谅你把咬掉乃嘴嘴的力气,都给我使出来!
我也真不怕你,更用不着大张旗鼓,费心费力去收拾你。
后来,有一个叫马相的民族兄嘚,就生气了:“你居然看不起俺?俺参加考试,都要加分的,你竟然不给补贴不说,还看不起俺?!”
最后叛乱,把任大脑袋那颗,堪比猪头大的脑袋,给剁了。
幸亏汉代没辣椒,要不然任大脑袋,真逃不过被撒上一绿一红,剁椒双蒸的命运。
一定要搞好闵族团结呐!
血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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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刘饕餮,对任太守的上书,视若不见,催缴更烈。
下令曰:“递解算赋十成者,官升一级;九成者留中、八成者罪,七成以下者腰斩弃市”
汉安县寺,随即展开总动员。
正式打响,今年秋后税收攻坚战!
东风吹战鼓擂,那两位仁兄倒了霉,不幸祭了旗。
……呜呼,痛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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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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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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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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