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很轻地道了声:“谢谢。”
乔悦听着他这声“谢谢”,觉得眼睛酸,费力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室内重归平静。
林琦抓着她的手,抬起头看着输液瓶默了片刻,伸手把输液速度调慢。wWW.ΧìǔΜЬ.CǒΜ
在床边坐下,安静看着她。
输液管里的葡萄糖一滴一滴慢慢流进了乔悦的身体里,时间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流淌了过去。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输液瓶空了,林琦看着床头的输液瓶,心跟着空了。
替她拔了手背上的针管,有血从她手背上的针眼里冒了出来。
起初只是鲜红色的一点,慢慢鼓起聚成血珠,饱满的血珠破裂,顺着她白皙的手背往下滑。
林琦看着她手背上的血,慢半拍拿起医用药棉,摁住了她的出血口。
血止住了。
是时候该放手了,他劝自己。
松开了乔悦的手,不再看她,起身往门的方向走。
那晚林琦没有回来,乔悦一个人躺在那个房间里,昏昏沉沉睡了一晚。
天蒙蒙亮的时候门口有动静,乔悦睁开眼,看到林琦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在向她的方向走。
他喝了酒,坐到她身边的时候乔悦嗅到了一股很浓的酒精味道。
乔悦的头很痛,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借他的力从床上支撑着坐起,身体绵软,靠在了他身上。
林琦一手扶住她的肩,低头在她额头上很怜惜地亲了亲。把那个蛋糕盒子放到床上,单手打开。
是一个小尺寸蛋糕,图案很普通。白色的底,绘了简单的波浪形花边,最上面铺了薄薄一层红色的玫瑰花瓣。
林琦用牙咬开了装有蜡烛的包装袋,从透明袋子里抓出一根红色蜡烛。
伸手想要把蜡烛插在蛋糕中间,动作停顿了一下,把蜡烛收了回来。
“悦悦。”林琦偏过头,低着眉眼看她:“跟我说生日快乐。”
乔悦耷拉着眼皮看着近处的那个蛋糕,没有给他回应。
“悦悦。”林琦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跟我说,生日快乐。”
无声对峙了片刻,乔悦被他双手用力圈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里,硌的她肩骨生疼。
“悦悦,陪我过完生日。”
他停顿了很久,才终于下决心说出了乔悦一直在等着的那句话:“我会放你走。”
乔悦一直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终于顺了下去,几乎是在他出声说出这话的同时,眼泪滑出了眼眶。
林琦要放她走,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有多艰难。就算他不说,乔悦也能猜到。
在林琦陪着她一起彻底不再进食的时候,乔悦已经知道了他那时的打算。
那时的林琦想跟她一起赴死。
直到乔悦比他先倒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那么做。他后悔了,他狠不下那个心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乔悦也是现在才想明白的,林琦爱她。
一直都很爱她,比她能想象到的更爱她。
只是他表现出的爱比常人要偏执得多,一直都没用对方法。
林琦幼时眼睁睁看着双亲死在了自己面前,那场大火彻底烧毁了他的整个童年。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质疑人类的情感。后来林爷爷,也几乎没给过他任何关怀,只是给他提供了优于旁人的生活条件。
在情感的世界里,他一直在野蛮生长,全凭本能。没人引导过他,他或许也知道那么做的结果只会是玉石俱焚,可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来留住她。
他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才走到了这一步。
乔悦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心疼。想抱抱他,想告诉他这次他做得很好。
可她现在太虚弱了,别说是抬手,就连发声都很艰难。
“林琦……”她嗓子很干,就算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很轻很轻的气音:“生日、快乐。”
林琦没听到她的声音,抱着她的臂力加重。缓了会儿,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关系的,这样就够了。”
也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乔悦忽然觉得,林琦要送走她,比被他锁住更让她难过。
林琦松开了她,视线落在她盈满泪水的眼睛上,低头吻去她眼角滑出的泪水。
“不哭。”
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东西。
乔悦的视线转了过去,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打火机,是她原本为金儒鹤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林琦抢走的,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
乔悦看着那个打火机,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蜡烛,猜到他想干什么了。心口位置像是被剐了一刀,疼得不能自抑。
林琦把那根红烛插到了蛋糕上,拿着打火机凑近。他抓着打火机的手在抖,乔悦能清晰感受到他来自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害怕一切跟火相关的东西,却还是想在她面前点燃一根生日蜡烛。
他想这么做,可乔悦不忍心看他这么做。
“林、琦……”乔悦想阻止他。
努力抬起手,却只能升起一个很微小的幅度。
林琦的注意力和恐惧感都集中在了手里的打火机上,没有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
神经紧绷,拇指从机盖侧面滑下来,抵住边缘。动作停顿了两秒,“啪——”的一声,打火机跳起的火苗在他黝黑的眸光中翩跹。
他下意识闭上眼,又缓慢睁开了。看着打火机燃起的火苗,抓着打火机的手指收紧。
乔悦看到他的喉结在频繁滚动。
“林琦。”乔悦叫他。
可他听不见,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打火机上。
他把火悬在了蜡烛上,看着火舌一点一点舔舐着那根白线。
乔悦没办法阻止他,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以这样的方式在自我折磨。
时间被拉的好长。
蜡烛被点燃,林琦“啪嗒”一下合上了打火机,颤着手把打火机收回口袋。
“该许愿了。”他看着蜡烛的方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像是在自言自语。
“希望悦悦……能把我忘掉。”他在许愿。
他这次,是要彻底放走她。
乔悦看着他,嗓子发不出声,只能含着眼泪轻轻摇头。
她只是想出去,从没想过要在林琦的生命里真正消失。
他许完愿,弯腰凑近,想要吹灭蜡烛。
乔悦能感觉到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扣得很紧,他没有办法战胜心理的恐惧。
烛火摇曳,他一直在尝试靠近,又始终不敢靠得太近。
几番挣扎,还是没能把烛火吹灭。
林琦愣怔了片刻,选择放弃。低下眉眼,说了声:“算了。”
把蛋糕拿起,放在了近处的柜子上。
侧过身,给乔悦身后垫上枕头,让她可以靠上去。
林琦一手撑住床沿,盯着她又看了会儿,转身要走。
乔悦朝他伸手,想拉住他,想跟他说“林琦,生日快乐”。
他似有感应,步子停了一下,没回头:“我去拿钥匙。”
乔悦看着他开了门出去,脚步声停在门外。站了许久,他才走远。
蛋糕上的蜡烛还在燃烧,融化的烛蜡滴了下来。
乔悦的视线转向了蛋糕上还在垂泪的红烛。
她不想再让林琦看到让他害怕的东西了,想替林琦吹灭它。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悦看着烛火的方向憋着股劲,用手肘处的力量拼尽全力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蹭过去。
终于挨近了,她努力把手伸过去,把住了柜子边缘。
那个蛋糕的一角露在了柜沿外,乔悦借着床柱的支撑想要坐过去,手腕失力,滑了下来。
手指恰巧碰到了没放稳的蛋糕底盘。
乔悦斜倚在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蛋糕以很微小的幅度慢慢倾斜,半边移出了平衡区。摇摇欲坠间终于失衡,掉了下来。
她听到很小的一声“噗”,蛋糕摔到了地上。
那根蜡烛不知道有没有灭掉,她想着。
趴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徒剩无力感,只有脑子还能正常运转。
稍微动一下就已经累到想闭眼就这么睡过去了,乔悦遵从身体本能,闭上眼,想缓口气。
迷迷糊糊间,嗅到了一股怪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她的头很疼,很费劲地睁开眼,想看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床单下有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她被熏地呛咳了几声。
床边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没熄的蜡烛点着了,零星的火苗窜到了垂下的床单上,火势一瞬变大。
“林……林琦……”
“林、琦……”
乔悦使了全力,想要求救,可发出的声音依旧细弱蚊蝇。
明明林琦都已经打算要放她走了,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她觉得不甘心,很怕自己如果就这么被烧死了,留林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该怎么办?难过地想哭,严重缺水的状态下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火舌近在眼前,周围的温度很高。眼前的画面渐渐有些失真,她现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这连番的折腾了。
意识模糊间,有一个黑影隔着冲天的火光,在向她奔来……
很久以前,乔悦就知道林琦骨子里是个很冷血的人。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更不关心任何无辜生命的死活。
乔悦曾近距离目睹过他真正的冷漠。
那时的他年岁不大,穿着高中部的校服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目视着蹒跚学步的小奶狗摇着小尾巴摇摇摆摆地向他走了过去。
转弯处驶来了一辆混凝土搅拌车,在朝小奶狗的方向缓缓逼近。
就算前一秒那只小奶狗还曾亲昵地舔过他的手指,他依旧能在明明能救它的安全距离内冷眼看着它的生命在倒计时。半步都没往前挪一下,完全没有要救它的打算。
车子越靠越近,千钧一发间乔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小奶狗,想要救它。
混凝土搅拌车司机看到了人影,踩了急刹。车身太重,缓冲段还在不断往前冲。
电光石火间,乔悦看到林琦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她身前,挡在她和大车之间,曲身护住了她。
极短暂的时间,没有办法思考、全凭本能行事的一瞬间。林琦的唯一反应,就是以血肉之躯护她的周全。
这种本能战胜了一切未知的恐惧,他那时并不知道,这样的一种情感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一岁那年,有个懵懵懂懂冒着点傻气的小丫头无意间闯进了他的世界。在他身边胡天胡地,半点不怕他。他从最初的厌烦,到之后的习惯,再然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没办法从她身上轻易移开了。
时过境迁,他再次跨过了心底最深的恐惧,隔开了危险,站到了她的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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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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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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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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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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