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祎对林家主的死心存怀疑,于是托黄如炼帮她查看一番,但黄如炼给出的答复却是林氏的确死于两个月前的夜里,她一下子被前后堵死,断了思绪,毫无眉目。
裴祎伪装成小家仆混进周家府邸,她穿着灰色的粗布麻衣跟着仆人们在内院打扫,忽然身后有仆人说道:“阿丑,麻烦帮我把地扫了吧。”
尚未知阿丑同意与否,那人便将扫把一放,抬步扬长而去,头也不回,走得好生潇洒。那位叫阿丑男子怯生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对方走后他也没有丝毫懈怠,反而更加卖力地干起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有人见裴祎还在默默帮忙扫地,走上前来笑着道:“小兄弟,能否帮帮忙?”
裴祎抬起头看着对方,那家仆见到裴祎亦是面露诧异之色,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她,而且她生得这般白皙,骨节分明的玉手能掐出水来似的,完全没有一点仆人的样子。
裴祎向来不做这种老好人,想都没想,便开口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她眼里泄着鄙夷之色,言外之意仿佛就是在说:你没手没脚,不会自己干?
对方被她呛得不轻,尴尬不已,语塞到眉头忍不住抽搐,心里暗暗骂着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通情达理之人,早知道他就去找阿丑帮忙了,也省得挨她的冷眼。
裴祎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无情地收回目光,自己干着自己的事,一点心软的意思也没有,他爱找谁找谁,反正她绝不多干一份活,不做这种浪费自己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阿丑不懂得拒绝,觉得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了别人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裴祎可不在意这些,她觉得别人喜欢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而且她也无心于与一群家仆交好。
阿丑一人揽下了其他人的活,裴祎看着他双颊被晒得通红,却还垂着脑袋乖乖做事的样子,心想这个人真会给自己找事做,按他这点速度,午饭估计是吃不上了。
裴祎觉得阿丑这人既可怜又可笑,把他这样憨厚老实的人放进时刻想着怎么偷懒的人群里,不被其他人榨干价值才怪了。她对阿丑了解不多,只是曾经听过府上的仆人私下讨论过他这个人,他们说阿丑之前因为多管闲事得罪了混混头,所以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拿刀划伤了脸,经此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①]
而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得罪了人,家仆们不晓得,裴祎也就无从得知了。
裴祎想事情想得入神,手中的动作亦慢了几分,好巧不巧被抓了个正着,有位华衣男子指着她,怒道:“那个矮个子的怎么回事,你在偷懒吗!?活没干完还有心思发呆!?”
裴祎从容地寻声望去,瞧见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妖媚的紫衣男人蔑视着她,她眯了眯眼睛,越看越觉得对方长得像只狐狸。对方见裴祎如此大胆地盯着他,一时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再看就让周大人剜了你这双狗眼!”
阿丑靠近裴祎撞了她一下,暗示她把头低下,老老实实地干活吧,莫要惹事。裴祎飘走的思绪被拉扯回来,她没有理会李氏,就当他是放了个屁,而自己选择充耳不闻。
李氏气得五脏六腑如被火焚,毕竟他现在可是周无赖捧在手里疼着的心肝宝贝,那些粗鄙之人磨烂了贱命也不配瞧上他一眼,但他见裴祎还算识相,便大人有大量,也不多做追究了,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傲气,明摆着在酸他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下人。
阿丑见李氏翘首走远了,小心地靠近裴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可以了。”
这是他第一次与裴祎有交流,不免得有些紧张,声线微颤,语调都虚了好几个档。裴祎却摇头,脸上不显一丝疲态,反而问道:“那人是谁?”
阿丑没想到裴祎会问这个,他回道:“人称‘李美人’,是周家主的新宠儿。”
裴祎嘴唇微张,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她暗暗叹道周无赖换宠儿真是比换衣服还快!她记得她刚来到周府时周无赖的贴心宠儿还是一位丰乳肥|臀的女人,听闻那女子是有夫之妇,周无赖横刀夺爱,把她带回周府玩上一阵,没想到她才略微了解一二,周无赖那边已经心生厌倦,再寻美人……
二人正聊上话梢,一声推门的咿呀声吓得他们一个激灵,他们刹住嘴边的话,故作勤奋地干起活来!
周无赖走出来,像是刚刚睡醒,仰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还是遣不走倦意,便抬手垂了垂自己的后腰,中衣随意地敞着,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裴祎突然想起刚刚那位李美人也是从这个房间出来,一时不由得浮想联翩。
周无赖眼睛酸涩,轻轻一眨都能挤出咸涩的泪水,他随意扫视了一眼正在大院扫地的仆人,见到阿丑的时候他根本不愿细看,心里忍不住啧啧两声,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如果他长成这个样子早就轻生了,只求下辈子换副好皮囊。
他目光流转,注意到一旁背着他扫地的裴祎,他稍稍敛目盯着她,可裴祎却有心避开,迟迟不肯转身让他窥见面容,周无赖被吊得紧,一时觉得宛如隔纱望月,只能揣摩其神韵,却不能细细观之,直教人心痒难耐。
他语气不耐烦地喊道:“小矮子!给我转过身来!”
裴祎被对方这么使唤忽地脸色一沉,她转过身,却没有抬眸正视周无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丑的缘故,他瞧着裴祎觉得对方还算有那么几分姿色。
“把脸抬起来。”周无赖被好奇心驱使,语气都软了几分,一扫先前的烦躁不悦。
裴祎脸色冷得如同出鞘的利剑,能生生把人戳死,可周无赖不在乎,他就是喜欢这种倔强难驯的美人儿,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他觉得没意思。
周无赖目光贪婪,直勾勾地看着裴祎,他只觉得裴祎长得过分清秀动人,隔着云雾瞧如同山间冷月,凑近了又觉得她是温润玉石,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美得不可方物。
“你,跟我来!”周无赖睨着她命令道。
阿丑多少了解周无赖这人,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情况不妙,他略带隐忧地看向裴祎,真怕周无赖这个混蛋对小兄弟做出什么事来,可他又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只能站在那里暗自担心,什么忙也帮不上。
裴祎也看了看阿丑,心里想着如果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干活,别说是午饭,估计晚饭都没得吃!周无赖见他们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就心烦意乱,他不喜欢自己相中的宝贝被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
他冷声道:“你看什么!还不快跟上!”
周无赖这人喜怒无常,伺候他的仆人个个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主子脑袋落地。
裴祎跟了上去,她不知道周无赖带她去哪儿,要干什么,但她堂堂一妖皇也无需过于忧虑。她见周无赖头也不回地昂首走在前面,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暗暗催动妖法,大院里落叶忽地像赋予了生命般通通凑向一处,聚成一堆。
阿丑心里难过,他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但这恰恰是他所无法改变的,他长叹一口气,收起自己那毫无意义的担心忧虑,他时常觉得像他这种无能的人,就该对事事漠不关心,少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方能减免痛苦。
他一脸愁容,所有心事都拧作一团,压在心底搅得他不得安宁。他转过身,正要打扫别处时却看见身后有一滩落叶,他抬眸环视整个内院,发现所有的叶子都推在这儿了,就算微风驰过也铁打不动地贴在原地。
他深感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
可他又忍不住暗暗窃喜,实际上他早已累得双腿发麻,颈间酸痛,不过眼下既然干完了活,他就可以早点吃饭休息了。
另一边,周无赖让裴祎待在一旁候着他沐浴,对方脱衣时原本想让裴祎来伺候,幸好帮忙准备皂荚的婢女毛遂自荐,抢过裴祎手里“机会”,没让她接近周无赖。
裴祎倚在柱子上闭目眼神,室内挤满了雾气,热浪滚滚扑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苍白的脸难得多了一丝红润,犹如春水映桃花般明媚动人。
裴祎微微蹙眉,她感觉热气挤得她呼吸有些沉闷,不多时她隐隐闻到一股皂荚香味,恰逢周无赖拉着婢女下水办事,两人如戏水鸳鸯,花样各式,笑声盈盈,室内霎时填满了淫靡之气。她依旧面不改色,把那些杂音通通挡在自己的方圆之外,悠然地倚在柱子上养神,皂荚味欲浓,都说物极必反,她闻着浓烈的花果香味,隐隐觉得有点反胃。
裴祎心里暗暗嘁了一声,还是觉得崔堇然身上的皂荚味好闻些。
等等……
她不由得一愣。
这个时候她什么不想,偏偏想起崔堇然。
呸,真是奇怪!
裴祎摒除杂念,浴池内的二人玩得正欢,水声渐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把欲望推向顶端。
裴祎的嗅觉紧追着皂荚香不放,一边又想起崔堇然,与耳边的迷乱的声音杂糅在一起,莫名惹得她心湖轻晃,乱作一团。
操!
她暗暗骂自己。
周无赖那边完了事,双臂张开靠在浴池壁上一脸享受,他让婢女先回去干自己的事情,惹得婢女暗自不悦,没想到周无赖舒坦之后就不认人!婢女吸了吸鼻子,穿好衣服一路飞奔出去,哭得梨花带雨,谁见谁心疼。
周无赖转过身趴在岸边看了一眼闭目的裴祎,只见她双颊泛上一点绯红,如同天边红霞般妙不可言,看得人儿醉,根本挪不开眼睛,他轻轻一笑,没想到小小仆人竟有这等姿色,随便扔到楼里也稳妥是位花魁,他心里乐得像是沉在了蜜罐里,顿时觉得自己玩死了也不亏!
“喂,你是和尚吗?待在那儿念经呢?”周无赖扬声道。
裴祎充耳不闻,没有理会他。
周无赖狡诈地笑了笑,跟他玩欲擒故纵呢?他又道:“话说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府上怎么没有见过你。”
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
周无赖觉得有趣,没想到还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他想让她死在床上的心都有了。裴祎坚若磐石,雷打不动,而周无赖风流成性,任谁都知道他知道最懂得玩乐。他小心谨慎,偷偷地从浴池爬起来,裴祎向来敏锐,感觉到有人在朝她靠近她,她微微蹙眉,睁眼之后一怔,她看见周无赖赤着身体走来,而他的手臂处……
有和贪面鬼一样的红纹!
周无赖见她忽地神情严肃,想必她是被自己的完美身材迷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他一手抵在柱子上,凑近她,语气缠绵地哑声道:“刚刚那位婢女似乎没把我的衣服带过来,要不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吧。”
周无赖刚刚出浴,健硕的身体还冒着气,皮肤被热水烫得通红,青筋分外夺目。他神色妖魅地指了指裴祎的胸口,示意她脱下衣服。
裴祎清冷的眸子一转,盯着周无赖的脸看了一阵,随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一手抓住周无赖的头,二话不说就往柱子上扣去!
周无赖被撞得不轻,颅内地震,发胀发痛,仿佛有山洪海啸,轰然扑过来淹去了他的所有意识。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裴祎,总之就觉得挺……挺突然的……xiumb.com
见他整个人跌了下去,裴祎冷哼一声,心里暗暗叫好,她本想着离开,忽然想起贪面鬼的背部也是有流云状红纹。她脚尖一勾,稍稍使劲,如同对待死鱼一般将周无赖整个人翻了过去。
果不其然,他的背部也有红纹……
裴祎捋了捋思路,把所有重要的线索串联起来,一时怀疑林氏家族,周无赖和贪面鬼会不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联系……
半响过后,她微微蹙眉,忽地发现周无赖的颈背处有块铜钱大小的胎记,远远一看就像是一块墨渍那般惹眼。
①出自明·陈继儒《小窗幽记》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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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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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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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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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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