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一如平常一般风风火火的在我脸颊印上一吻,灿烂的笑着与我道别,露出她整齐洁白的牙齿。我看着她远去,阳光下她黑亮的马尾有律动的上下起伏,古铜色的肌肤毫无顾忌的展示着她无限的青春、活力还有最弥足珍贵的热情。女儿就像上天派到人间最顽皮最善良的精灵,永远在不经意间的温暖着身边人的心。
我曾多次为了她不肯如许多世家子弟一般循规蹈矩的生活而气恼。毕竟,好好的读书、如公主一般无懈可击的社交,衣着光鲜的在家族企业里任职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在全城瞩目之下嫁了,这才会完完全全符合外界对庄家掌珠这一鲜亮名号的认知。我不止一次的教育她,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文文静静,稳稳重重才好。可现在,我只愿女儿好起来,继续闹,继续折腾,继续满世界的游走,继续冲我吐吐舌头转头就把我的话忘的干干净净。
不可能了,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望着一动不动躺在雪白色病床上的女儿,就像一朵小小的、粉白粉白的睡莲。宇儿的睫毛很浓、很长,那是我在她很小的时候便依着母亲教的老方替她细细修剪过。此时闭下来,就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一般,让人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好疼惜。宇儿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孩子,小的时候她总喜欢缠着她的父亲问那个“是我美还是妈咪美”的傻问题。庄恒被她缠得急了,随口敷衍,“你漂亮!”然后女儿就会乐颠颠的给庄恒一个大大的香香,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至高无上的赞美。她一直都是一个知足、快乐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可她却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让我的心,碎了。
我捂住嘴,把自己的泪生生吞进肚子里。楠儿的双肩无法控制的颤抖,默声痛哭,我们谁都没有发出声音,整间病房就只剩下监控器机械没有一点感情的跳动声。
几分钟后,宇儿微微发出了细弱的呻吟,她的眉头紧紧皱着,正在忍耐极大的痛苦。我一把握紧她的小手,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宇儿,宇儿,妈妈在这里。不要怕,妈妈就在你身边。”我轻轻的对她说,每一个字都耗尽我所有的精力,我所有的情感,我所有的爱。
她慢慢费力的睁开双眼,有些迷惘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看着围在她身前的我和庄楠。许久她挤出希望我们安心的笑容,却抵挡不住自己顺着鼻尖滑落的晶莹剔透的泪。我伸手替她一点点拭去,“你受了伤,刚刚做完手术,现在还不能说话,不能动。妈妈知道你很辛苦,乖,再忍一忍,撑过今天晚上就没事了,知道么?一定要撑下去。”
她听着我的话,似有些明了,又似有些无奈,挣扎着要将自己的氧气面罩拿掉。我知道,她有话要跟我说。此时此刻,我已经不能再阻止她干任何事了。我抖着手,替她将呼吸器移到一边,将耳朵凑上去听她说话。
“爸…..爸”她最先吐出这两个字。
“爸爸正从美国赶回来,他就要到了。姐,你等着他,我们马上就可以一家团圆了。”楠儿哽咽的说。庄恒正在回家的途中,团圆,我们离一家团圆就那么一步之遥啊!
“你,你终于……终于肯叫我……姐姐了。”苍白的宇儿点着头,又带着几分调侃的神色望着庄楠。他们是一对世界上最亲密的龙凤胎姐弟,从小打闹到大,却几乎未曾分离过。
“姐,只要你好起来,我天天这么叫你都没问题。”楠儿祈求的保证。
宇儿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想了几秒钟,看看我又看看庄楠,很认真地说,“就算,没有我,你,你也一样有姐姐,表姐也是,也是姐姐!”
瞬间,我们三个都安静了。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一点都不避忌我的眼神,她依旧明亮的双眸里全是祈求。
我知道她在说谁,原来宇儿是知道的,她竟然比我还要早一步知道骆翎的真正身份。我的傻孩子啊,你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奋不顾身的救人吧?妈妈为了这一重割舍不掉的血缘已经对不住你父亲太多,你怎么比妈妈还要痴,还要傻?!
“妈咪,不要怨恨,不要怨恨骆翎。就把对我的爱,全转给她吧……”我从来不求人的女儿,在要离开人世的弥留之际,对我提出的最后一个祈求竟然是让我善待骆翎。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别让妈妈这么心疼,这么心碎!
“姐,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和那个姓王的混蛋一样,都对不起你。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庄楠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了,他赤红的眸子怒火四溅,手握拳头青筋迸起。我相信,一旦庄宇有了不测,楠儿会第一个撕碎了王竞。
宇儿急得直喘气,呼吸不过来,涨得满脸通红,心跳一阵加快。我赶紧示意楠儿闭嘴,拿过氧气罩要给宇儿带上,伸手按上她的脉搏。女儿缓了缓,倔强的推开面罩,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我说,“不要为难,不要为难,王---竞,他,也是,可怜人。他是,真的,爱骆翎。庄楠知道,福姨……”
监视器突然不正常的鸣叫起来,我心头大惊,楠儿跳起来拼命按铃,宇儿死死的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松,小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汉,那绝望的仿佛看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让我的心在那一刻似有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我看见她发紫的嘴唇竭尽全力的做着无声的口型,三个字--------“答、应、我”。
我拼命的点头,重重的握着女儿的手,嘶哑的不似人声:“妈妈答应,妈妈什么都答应你,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妈妈什么都可以放下……
宇儿释然的笑了,像放下了心中最后的牵挂,留恋的看着四周的一切,最后看着我,又说了四个字,“妈,对不起”,便无力的松开了,闭上了眼睛。
我崩溃的喊了一声:“不!”,冲上前去想要再抓住女儿的手,谁知我的腿一阵发软酸麻,整个人直直摔倒在病床边,再毫无知觉。
一群医生随后跑进来,有人奔向宇儿,有人奔向我,好多好多的人不停的对我说话,试图把我安置到别的地方去。我奋力的抵抗,死死把住女儿的床沿,分寸不让,连双手被铁窗的边沿硬生生压出血痕都没有感觉。
他们给宇儿作心外压,上去纤维振颤器,打阿托品强心针统统都没有办法让心电图上那根带着死亡气息的直线再次跳动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那么熟悉的一切在我眼前发生,动不了,出不了声,为首的医生颓然向我走来,声音那么遥远,那么陌生,我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庄太太,请节哀顺变。庄小姐已经走了。”
一阵玻璃的碎裂声,我茫然扭头,楠儿一拳打碎了玻璃窗,鲜血直流。
我已经麻木的作不出任何反应,只在有人试图靠近我,将我扶到一边去的时候疯狂一般的驱赶他们,直至所有人都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再碰我。我听见自己说,“都给我出去,你们打扰到我女儿休息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一概记不得了,那群人是什么时候散的,怎么散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挣扎着坐在宇儿边上,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细细的给她把脸蛋擦干净,把她的小手擦干净,把她的衣裳理整齐……
突然间,有人拉住了我,我不耐的回头,楠儿不胜苦涩的在我面前跪了下来,连连道:“妈妈,您醒一醒。妈,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和爸爸怎么办才好,姐也不会安心的。妈,我求求您了,跟我出去好么?”
我扭了扭身子,甩掉了他的手,继续陪着宇儿。我对楠儿说,“你姐姐是太累了,她只是睡一会儿。她答应了要等你们父亲回来的,她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m.xiumb.com
我一直告诉自己,没有错,女儿只是睡着了。我得好好守着她的梦,小时候哄她睡觉的儿歌是怎么唱的了,我轻轻的柔柔的哼出宇儿最喜欢的曲调。
我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哭不闹,连续不断的一首又一首的哼着儿歌,所有人都那么僵持着,没有一个人再敢出一丁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楠儿悲喜交加的一声:“爸爸!”,便向门外蹒跚的跑过去。我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身影,看见一大群静候在门外的人全部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然后自然的向两边分出道来。
我听见了沉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都似扣在了我的灵魂深处,一下一下都激烈的在我脑中震荡,光与影的重叠出,我看见了挺立着的他,那鬓角两边的白发明晃晃的刺的我的眼睛生疼,四目相接处,我们都看到了彼此心中最惨烈的疼痛,我们的心全都血淋淋的被划上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回来了,迟了一步,毕竟是回来了,我的丈夫------庄恒。
他紧锁着眉头盯着毫无生气的女儿,身子微微的晃动几下。旁边有人要搀扶他一把,却被他默然推开了。他就这么直挺挺的走到女儿身边,颤巍巍的抚上女儿的小脸,沧桑的泪,一粒粒的滴下来,印在女儿额头上。
楠儿颤声在我们身后唤了一声:“爸爸,妈妈……”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这间房子里,有我,有庄恒,有庄宇,有庄楠,终于都齐了,却已然,阴阳两隔。
苍天啊,这便是你让我为自己的无知、愚昧付出的代价么?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得到报应的不是我,却是我的女儿?
庄恒俯身在女儿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悲苦的声音足以让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孩子,爸爸还是来晚了,对不住你。”
接着,庄恒又亲手做了一遍替女儿整理妆容的动作。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愧疚万分。最后,他抖着手将白布一点一点地盖上女儿的头。
每个人都在哭泣,整个楼道都在哭泣,甚至整个世界都在哭泣。电闪雷鸣宣示着上天收回了她落下凡间的精灵,我们失去了挚爱的女儿。
许久,庄恒方才直起身子,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来,把我死攀在床沿的手指一点点地搬开,“蕴茹,放手。让孩子去的安生些,听话。这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我摇着头看着他,泪流满面,他充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却没有一丝松动。
他向门外示意,医院的工作人员这才敢走近我们,要将宇儿推出去。我最后一次试图阻止,我听见自己心底在嘶喊,“不要,不要碰我的女儿。不要带走她,不要……”
庄恒把我死死的扣在怀中,拿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觉喉头一阵发腥,拿手捂住嘴,再摊开来,一掌的血红。
楠儿惊叫:“妈妈!”
庄恒抓过我的手,满目惊痛怜惜。我却想告诉他们,我已经没感觉了,真的。我陷入了完全黑暗的世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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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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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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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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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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