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玉回到屋里继续他的毛笔字。
卫青衣坐在了外头的一张石凳上,翡翠眼皮子一动,“夫人。”
卫青衣懒着看她,“左右都没人,你也不必装。”
翡翠朝四周一看,脸渐渐地变了,“奴婢之前对不起你。”说着,便跪了下来,可脸上一点愧疚之意都没,“姜老夫人拿了奴婢的卖身契威胁,如果奴婢不按着她的吩咐办事的话,只怕夫人你现在就看不见奴婢了。”
看不见?
卫青衣眉梢轻轻一挑,好一个看不见,如果姜老夫人再拿着她的卖身契,再一次威胁呢?翡翠这样的奴婢,在她面前一套,在姜云彻面前又是一套,在宋良玉的面前……
“是吗?”
她不信。
翡翠苍白着一张脸,“奴婢对夫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在姜府的时候,少爷在的时候,奴婢一直都是对夫人你言听计从,从来不敢有半点忤逆的意思。”
半点忤逆?
卫青衣不信,她不信一个字。
“你在姜府的时候,对我言听计从?是这样的吗?我还记得,我第一年进姜府的时候,你在姜云彻的屋里,你站在那台阶之上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说做奴婢的要有自觉性,做主子的要有颜面,你那会是在说我不要脸吗?你个小小的奴婢进我夫君的屋里,整日下来不出房门一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做奴婢的要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话,姜云彻屋里多得是金龟婿,让你这只小麻雀变凤凰的机会数不胜数,可你非要……”
“装个贤良淑德,装个老实忠厚,装个任人摆布的人偶,有意思吗?”
娘曾经说过,贱人就是矫情,矫情的贱人,从来都是善于掩饰。
想做小三的女人更是如此。
一语道破。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看透她。
此时翡翠苍白的一张脸上毫无一丝的血色,她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姜云彻娶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从来不知道卫青衣的那双眼睛,清澈如水般的眼里看穿了她多少,她无从辩解,只能跪在了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屋里的宋良玉放下手中的毛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搁在案上的墨砚边,墨砚下垫着厚厚的纸,一层又一层,其中一层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卫青衣进来时。
宋良玉随手抽调了那张纸,他看了一眼跪在外头的翡翠,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不快,反倒是赞许道,“你要是在姜家也像今日这样,你院子里的那几个奴婢也不会胳膊外往弯。”
的确是如此在姜家的时候,卫青衣那院子里的几个奴婢,面上一个个对她称姐妹,可私底下没少收姜大老爷派人送来的钱。宋良玉在姜云彻的屋里只怕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事,基本都是她院子里的那几个奴婢传出去的。流言蜚语,说的她如何,如何的不堪入目,说的她不讨姜云彻欢心,不讨姜老夫人的喜欢,更不讨姜府上上下下的人尊敬。
这种日子过的可真累。
好在现在离开了姜家,也离开了盛京。
卫青衣忽然觉得有一种解脱,明明她之前很想回姜家,明明她之前嘴上念着最多的就是姜云彻,明明她……
宋良玉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微地一扬,姜家那种地方,有谁会真正的喜欢呢?
—
天眼见就要暗下来了。
钱江在惠娘的那院子里越发的坐不住了。
他下午只是随口一问。
惠娘就告诉他,卫青衣去了后院。
后院里住的谁?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进一福客栈,后脚他就在客栈里看见了翡翠的身影,接紧着……m.xiumb.com
宋良玉。
钱江在试图避开。
可再怎么避开也避不开自己的心,他心里装着是对那个女人的担心,该死的担心,他怎么就如此担心,担心那个女人会被宋良玉骗,会被骗的连皮都不剩。
钱江越是这么想,越是在院子里来回地走。
走着从下午就盯着他看了许久的惠娘实在忍不住嗷了一声,“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喜欢就去追啊!”
去追?
钱江听了惠娘这话,脚下一顿,整个人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脑子里不停地响起,你是不是个男人,喜欢就去追啊!
他能追吗?
一个是主,一个是仆。
他就算是个自由身,可还是越不过,越不过主仆这层关系,更越不过那个女人名声在望的寡妇两个字。
“你是傻了,还是呆了?”惠娘看的出钱江脸上的犹豫,男人在她眼里就是言出必行,要勇于追求,所以,“大妹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就眼巴巴的让人给牵了走,拖了去,你是不是非要等到大妹子被人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才知道后悔?”
钱江的老脸一红,“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什么话,不就是你们男人家爱听的话吗?”惠娘满脸激动,当年的一幕好像就在眼前一样,“想当年你牛大哥追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娘!”
一道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
牛小宝小手揉着眼睛,看着自家娘,一副天真的模样,“娘,爹不是说,当年是你……”
钱江听不下去了,疯了一般地逃了出来。
可始终逃不过自己的那颗心,他越是逃,哪里跳的越快。
终于是忍不住了。
钱江抬脚往一福客栈后院的假山走去。
卫青衣前脚刚走。
宋良玉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钱江站在一处竹屋前,他没想到宋良玉会住在这种地方,就像卫青衣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很是吃惊,不过再怎么吃惊,他多少是知道,知道宋良玉喜欢安静。
在姜家的时候,姜云彻为了能让宋良玉有个安静的地方待,是把自个的院子硬生生的给分出了两块地,一边是朝着东面,一边是朝着北面。两面的风水,还专门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其中朝北面的那块地是风水中最好的福地,又离姜府的住宅最远,所以朝着北面的那块地也就分给了宋良玉。
钱江记得宋良玉在那块朝着北面的分院里种了一排排的青竹。
还真是会享受。
“爷,钱管家到了。”
屋外站着一个矮个子的下人,看着很是面生。
宋良玉示意让他进来。
钱江走了进来才发现宋良玉身边的这个下人,好像换人,他记得前几天明明是看见了翡翠,翡翠在他的身边,怎么一下子就换人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
宋良玉坐在一张老旧的古铜色木椅上,他的手搭在了一块墨砚边,墨砚下面压着一张白纸,再下面还垫着一张,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宋良玉的字一向是姜云彻里屋里写的最好的。
离着有点远。
钱江想看清楚那张密密麻麻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可奈何不敢在宋良玉眼皮底下使任何的把戏。
似乎忘记了。
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找那个女人。
钱江站着笔直。
宋良玉微微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眼里划过一丝的光,随机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
送上门来的。
宋良玉道,“钱管家。”
“小人在。”钱江脸上一惊,头一低。
宋良玉薄唇一弯,“卫青衣不在我这。”
钱江一愣。
卫青衣会不在这里?
惠娘明明说一大早那个女人就到了后院去了。
眼下宋良玉竟然会说人不在他这里。
钱江拿不准。
宋良玉的口气,态度,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卫青衣真不在他这里。
钱江打算走。
宋良玉眼睛微微一眯,“钱管家,在这里住的可好?”
住的倒是好。
就是……
宋良玉会问起这个,必然是有什么目的。
钱江迟疑了一步,还是道,“住的甚好。”
“既然住的甚好,那么明日起,按着一福客栈的规矩,凡是住满十天,无论是住客,还是伙计,都要缴纳额外的住行费。”
宋良玉从墨砚下抽着那张纸。
钱江盯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纸上,终于是看见了,也看清楚了,上面的的确确有写到。然而这个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规矩?一福客栈打开门做生意,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这种不正文的规矩呢?
钱江反复的想着,最终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
宋良玉看向了身边的矮个子下人。
矮个子下人道,“钱管家,你是不懂吧?”
钱江点了点头。
“荛江有不少客栈都有这种规矩,我听说是从盛京那边传过来的,不知道那边有没这种规矩?”矮个子下问道。
钱江肯定道,“自然是没有。”
宋良玉头微微地一动。
“那就怪了。”矮个子下人不再说什么,人往后退了一步,正巧着退到了宋良玉的身后。
“我记得,你们一共四个人,每个人都住满了十天,按着一福客栈的规矩,住行费,每个人需要缴纳半个月的,那么一共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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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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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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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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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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