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国宫殿。
荀国国君严冷地坐在高位之上,眉目中冗杂的皆是愤慨与阴鸷。
下头跪地之人乃是适才才将一切实情陈述完毕的随璟,不过他可并未将真实的目的公之于众,毕竟如若被眼前人知晓殷后在自己的手上,那荀国国君是无论如何都要试图榨尽芝岚之身所剩余的最后价值,到那时,芝岚的安全必然要受到威胁。
“陛下,臣身负重伤,不得不先行离开,尽管有临阵脱逃之嫌,但总比全军覆没来得强。”
在临来之前,随璟确乎以刀刃亲自伤害了自己本还安康的躯体,为的就是让这场戏佯装得更为逼真些。
如今其浑身绑扎的伤口甚而还能淌出血色来,而其煞白的脸孔亦是真正出于躯体的虚弱,为了这出戏码,随璟的确将自己逼入了险境之中。倘使近来当真发生了什么不测,随璟拖着自身这羸弱的躯体怕是难以使出全力。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保下芝岚罢了。
此时,但见高位之上的天子仍旧微眯着双眸,其内里似乎满揣着狐疑。
随璟可不是那等临阵脱逃的人,哪怕战死疆场,他也不会行出小人之举,可如今并没有证据证明眼前人措辞为伪,到底两国战役之后,当时派遣出去的荀兵几乎全军覆没,除却随璟的一张嘴外,没人能道出事情的真相。
“随将军,你知晓的,朕不喜欢谎言,更不喜欢暗藏私心者。”
“陛下,臣赤胆忠诚,从不道虚言。”
随璟义正词严,挺立的身躯分毫不见畏葸之势,哪怕撒谎,他也不会心虚,更不会仓皇无措。
二人的目光持续交接了许久,像是在彼此试探。随璟不改容颜,如今淡然地入殿,今时便如何淡然地相望之,而上头人却一直投来凛冽的揣度眼神,二人的信任一直浮溢在半空中,似是谁也没法全然信赖彼此。
终于,上头之人开了口,而表面淡然的随璟亦能在心底暗自松一口气。
“随将军负伤严重,随意寻个小厮前来通报则可,不必大费周章亲自前来,反而像是为了蓄意证明什么。”
“答陛下,您是荀国的国君,就算今时臣缺胳膊少腿,终究还是要亲自赶赴宫殿的,这是臣子的本分。更何况此回臣打了败战,又怎敢不亲自前来请罪呢?此回战役的失败,臣愿意承担悉数罪愆,还望陛下责罚!”
“随将军可是咱们国家的大功臣,没有您,便没有荀国辉煌的今日,朕又怎的敢惩罚您呢?更何况兵家胜败乃常有之事,倘使打了一次败战便要受罚,日后还有谁人敢参军从战呢?随将军实在说笑了。”
话顿半晌,荀国国君眼眸登时掠过一层阴森,他紧接着道:“不过,朕似乎是听闻到某些奇怪的传闻。说是随将军此回战役还带回来了一女人?这可是当真?随将军不是素来不近女色的吗?难不成您终于还是难抵美人膝?”
高位者看似在以打趣的方式调笑眼前人,可其言辞之中遍布的恫吓意蕴却只有随璟一人能够辨析。
“陛下说笑了,臣怎的可能会带一女人归来呢?臣实在不知这风言究竟从何而起,不过……”
随璟亦学着国君的把戏,先是停顿须臾,吊足胃口,继而才开始半真半假地吐露出所谓的真话来。
“陛下,其实……其实臣确乎带来一女人,不过那女人早在半路上被臣一举杀害了,此女极不老实,臣本想霸为己有,无奈她好生妄为,肚里又怀着殷君的种,一气之下,臣只好将她杀了,反正她曾是荀国人,如今背叛荀国,投靠殷国,臣对她的恨意早已昭彰。”
随璟悠悠地道着,瞳孔中的猩红乃为确有其事的东西,他好似当真恨透了芝岚,并已在半路中怒杀了她。
然而,今时只有将军府邸知晓事实远远不是这样,甚而就连殷宫中人也没法保证随璟不曾在半路上将皇后杀害。
因此,今时随璟胡说一通,又有谁人能寻出他的破绽呢?就当芝岚永远消逝在这个世上了吧,她已然死了,谁也别想妄图寻到她。m.χIùmЬ.CǒM
闻言,上头者大惊,他似乎并未料到眼前人会将实情悉数道出,然而他也同时没法辨析出随璟措辞中的虚假。正是这等真假掺半的言论最能糊弄人。
随璟知晓,眼前人必然从何处得知了内情,就算今时不曾得知,可如若日后殷人打到此处来,荀国国君亦是要知晓一二的。与其那时被旁人揭露,倒不如当下径自吐露出来,兴许还能换回眼前这位多疑帝王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以自己之口道出,无疑能自行‘填料加醋’,事实的模样岂不是只容自己来摆弄?
“这……这岂是当真?”
上头的帝王不敢相信下头之人的‘坦白’,双眸之中蕴含的深意不知是怒意还是震悚。
“自是当真,臣实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臣的确意识到自身错误。臣承认,此回临阵脱逃有臣的私心原因,倘使不是臣的私心作祟,妄图霸占殷国皇后,臣兴许还不会弃兵卸甲而逃,当时情况紧急,臣本想与诸多士兵共同赴死,然殷后一直以来皆是臣的梦寐以求,因此臣才……臣本想将殷后带回将军府,哪怕她已身怀六甲,乃是殷君的女人,可臣仍旧疯狂地想要占有她。然而此人顽固不化,非要与殷君作伴,还说什么毋宁去死,也不愿嫁给臣为妻,因此臣一气之下,便杀了此女……如此重大之事,臣竟私自行出,这属实是臣的罪过!还望陛下责罚!”
随璟有模有样地道着,分毫让人寻不出可疑之处,还是那句话,如今战场上的人几乎都殁了,不曾有幸存者,因此无人能够拆穿随璟今时的把戏。
此言落下后,荀国国君的眉心深凝许久,他似是在思衬眼前人话语的真实性,但随璟营造出的感觉过于真实,因此荀国国君暂且还没法笃定眼前人暗藏私心。
最终,天子只道:“如此……便也罢了,反正你伤的是殷君的皇后,想必今时殷君定创巨痛深吧。只是日后殷国怕是要因此回的殷后被夺之事再度攻袭而来,到了那时,我们便不是攻打者,而是防卫者了。”
“陛下,您大可放心!臣绝不会叫殷君得逞!下回臣一定竭尽全力,斩杀敌将!再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随璟信誓旦旦,赤诚的忠心昭然若揭。
而荀国国君的目光却始终落于他身,他仍在踹量眼前这位令人没法琢磨透的将军,分明平日里表现出的乃是驰骋疆场的英武姿态,怎的一到情场上,便彻底失了理智呢?如若说他是痴情郎,他又怎的会在事后狠心将殷后杀害?这一切实在有些前后矛盾,难以说通。
这之后,随璟便独身一人回到了将军府上,出府之前他还安康无虞,毫发未伤,怎的一归来便落下满身的严峻伤势?这实在不难让人想象,他是被荀君责罚了一顿。
“随璟!你这是怎的回事!陛下对你施刑了不成?”
一见到随璟今时的容貌,莽山实在惊诧,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急急赶赴男子身前,细细端量了一番。
“哎呀,我无事,你不必担心我。”
一侧的随妤见其状,登时心下一紧,忧惧都要溢出眼眶来了。然而碍于自尊与不久前才被自家兄长扇耳光的怨气,随妤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静默地坐着,可其余光却总是往随璟的身上转悠。
瞧见自家兄长满身的伤势,她的心亦随之提着,随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径自入了屋。
方一入屋,芝岚毫不意外地被其伤势吸引。
尽管面上仍旧佯装出毫无所谓的模样,可任是谁人也难免会对随璟今时的伤势感到惊骇。
“哼,随将军也会被旁人教训啊?当真是罪有应得。”
芝岚一面抚着自己的孕肚,一面嘲弄着。
随璟只是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并未染怒,也并未起任何不适。
“是啊,我确乎是罪有应得,想必皇后娘娘今时很是欢愉吧?”
随璟蓄意打趣,分毫未曾嗔怪眼前人的奚落,他坐在案旁,丫头为他上药缠布。
望其如此,芝岚很是不悦,她虽时刻希望自己能逃脱出眼前人的禁锢之中,却也并不乐意瞧见随璟伤痕累累的惨状。
“你的确是罪有应得!荀国国君怎的就没将你杀了!”
女子怒意昭彰,无边的愤慨与愧怍,以及某些不可言喻的复杂情感齐齐上阵,她一方面不想为眼前人心伤,一方面却又抑遏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恻隐,芝岚实在痛恨今时的自己。
见其暴怒之容,随璟挥了挥手,示意眼前丫头先行出去,待她们彻底离此,他才随之踱步入榻旁。
芝岚具有警惕心,随璟一靠近,她便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似是不敢与其有过多亲密接触。
“你要作甚!”
女子怒喝道。
“我没想作甚,只是想让你放心。我的伤势并非国君所伤,这些皆是我自己造成的结果,如若我不曾负伤,国君也不可能轻信我临阵脱逃的借口。”
“你用了什么借口?”
女子双目微眯,继续以忿忿的口吻叩问道。
“你无需知晓太多,反正你只要记得,如今的你只是个死人罢了,你不是殷国皇后,你也不是芝岚,从今后起,你便是我随璟的女人,我会重新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这是如今唯一能保你平安的法子。倘使你不愿成为国君的阶下囚的话,我劝你还是老实听我的。”
虽听得满头雾水,但芝岚却也知晓眼前人定然是不肯放过自己了。
“随璟!分明还有一个法子能保我平安,那便是将我当即放了,这才是真正能护我周全的方法!你敢吗!”
言落,男子的眼眸瞬即划过一抹令人惊悸的杀意来。其嗓音酷绝,冗杂着不可预测的危殆。
“芝岚,我告诉你,在我的地盘上,这个法子便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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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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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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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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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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