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有五六日吧,芝岚不曾抵至天子寝宫探望,自然,天子也不曾主动来寻芝岚。二人的关系不知怎的了,莫名坠至冰点,彼此都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匿着,谁人也不愿主动迈出一步。
这一日,芝岚在御花园中独自赏玩,面纱始终遮蔽在其容颜之上,尽管总是被冬日里的寒风吹拂,几度掀开来,思绪在旁处的芝岚也并未太过在意这些。
骤时,后头忽传来一声蓄意惊怪的疾呼。
“岚采女!”
言落,芝岚当即心下一紧,旋即极没好气地转过身来。一瞧是许久未曾逢面的吴芷晴,芝岚的恼怒更甚。
“伶妃娘娘,你欲作甚?”
女子的眉头紧蹙,严冷地凝视着眼前者,吴芷晴自知暂且还不能惹恼芝岚,因此连忙赔着笑脸,继而一把轻挽住了女子的胳膊。
“哎呀!岚采女您怎的还气恼起来了?本宫又没将你怎么着,不过是热情了些罢了,你又何必同本宫这等小女子置气呢?”
说话的时分,吴芷晴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眼前人被面纱遮掩住的脸孔,似乎极为感兴趣,尤其是在那日听完自家姐姐的一番措辞过后,吴芷晴便更是在意起女子的真容来。
今时的芝岚仍旧气恼,兴许是因为一直对天子的冷待耿耿于怀吧,因此今时的她便也少了些细腻,多了三分马虎,按照过往,她准儿能瞧处眼前人的目光意欲为何,然而今日堆砌在她心间的除却焦灼外便是烦闷。
“我没有同你置气!”
“瞧瞧你,还说没有呢!你的嘴巴都要噘到太平湖去了!这还不叫置气呢?不过依本宫瞧,你对本宫的敌意未免过于大了些,本宫除却过往得罪过你一次,不是一直都不曾同你来往吗?岚采女实在不必将本宫视为敌人,本宫可性子单纯着呢!”
言落,吴芷晴迎来的却是芝岚的一声讥诮般的冷笑。琇書蛧
“性子单纯?哪里有性子单纯的人会如此恬不知耻地自夸起来?伶妃娘娘,您还真是过于谦虚了。”
在芝岚的眼底,她一直以为眼前人是耿介到有些愚蠢,倒非什么性子单纯。
吴芷晴并不怪罪女子的讥诮,反而更为热情地挽起她的手来。
“岚采女,本宫整日在这后宫中闷得紧!现如今那温妃出了事,再无人能同本宫闲扯旁人家的事了,而天子却也一直以来不善待本宫,这点儿你也知晓的,本宫没什么好隐瞒。既然今日好不容易遭逢岚采女你,那你可否能到本宫殿中坐上一坐?也好同本宫叙叙旧啊!”
伶妃确乎是热情的,自始至终便是如此,哪怕今时她无需讨好眼前者,其脾性亦是直爽泼辣,因此今时她的行径倒还没法招引起芝岚这个落寞人的怀疑。
不过,芝岚却也并无同她来往的兴致。
“不必了!伶妃娘娘,你我二人间本没什么好谈的。过往你同旁人嚼舌根时,怕也是在谈论我的事吧?那现如今你却同我闲扯,难道你不觉得别扭吗?”
芝岚的态度很是决绝,说到底,她就是困扰于自己的郁结中,才没法收容旁人的热情。
她的态度自是令伶妃猝不及防的,但见吴芷晴骤将走开的芝岚一把拉止,芝岚登时袭来一记阴冷的眸光,那眸光剜在吴芷晴身上,叫她好生仓皇。
“岚……岚采女……你怎还动起怒来了?本宫……本宫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下如何吸引皇上的本事嘛……都知您得宠,不知今时您可否将这本事知会给本宫?本宫来日定会好好报答于你的。”
一提及皇上,芝岚的眼底瞬即掠过一层转瞬即逝的异样,须臾之间,她那严冷的态势中便陡时掺入某种无奈与沉落的情绪来。
“我现今可没这本事了,殷君可只在意朝政,早已将我这旧人搁置在一旁不顾了。”
“这……这可当真?”
吴芷晴似乎有些震颤,睁大的双瞳里皆是未知的讶异。
“怎的?你很开心?”
“那怎的会呢!岚采女能否得到陛下的宠爱根本就同本宫毫无干系嘛,反正您是否会就此被陛下忽怠,陛下也不会拿正眼瞧本宫一眼的,因此本宫还是盼望你好的。”
吴芷晴连忙笑道,芝岚却双目微眯,隐约有些狐疑闪现过眸底。
“那伶妃娘娘还要向我讨问吸引皇上的本事?”
“本宫……本宫……本宫这不是没话说嘛!本宫一人实在寂寥得紧,偏本宫又是那等闲不住的主儿,本宫当然想要挽留下岚采女你!你可是天子眼前的大红人,本宫自然相同你多多待在一起,也好沾沾你的福分。”
话落,吴芷晴容颜上硬扯出来的笑意愈发别扭,同时,芝岚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凤眸却愈加眯狭,像是在窥探着眼前者的内心深处一般。
兴许是被芝岚的目光所骇,吴芷晴的眼神逐渐开始游移起来,正因她的游移,恢复理性的芝岚亦于心底笃定起眼前者今日的言行定有猫腻。过往娇衣馆待惯了,芝岚早已养成探人心灵的本事,否则当初她示于人前的演技也不会那般炉火纯青。
机敏的芝岚最终并未说什么,只是一仍如旧的寡冷,妄图逃离眼前这位可疑者的脚步却是飞快。
“哎!哎!岚采女!你别走啊!就不能陪本宫闲扯一会儿子吗!”
宫里头人多眼杂,吴芷晴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这女子五花大绑了去,否则陛下岂不是要将她吃了不成?然而她不敢,并不代表旁人也不敢,下一刻,一抹身影忽现于芝岚的眼下,她当即一惊,被面纱所笼罩的脸孔倏忽间煞白了开来,此时的感觉像是骤然被人捏住喉管,直叫芝岚惊悸蹙悚。
“六……六皇子,你怎的在这儿?”女子掐着嗓音说话,眸光中尽是故作镇定的游移。说实话,她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眸子,要说在自己杀皇后同谁人接触最多,除却易之行外,便非眼前者莫属。
此时,易之临微眯双瞳,脸孔之上流溢着某些探究欲与诡秘,不过唇角却妥帖起地勾起一抹笑意来。
“鲜少见过岚采女,今日竟能偶时逢见,此乃我的大幸啊。不过我可提醒岚采女一句,今时我可早已不是六皇子了,希望岚采女莫要弄岔了身份。”
一见易之临出现,后头的吴芷晴当即欢脱地奔走而至,双手不自觉地便将男子的胳膊挽了起来。
“姐夫!你怎出现了?”
她的行径无疑叫易之临方才扬起的悉数威厉消散,今刻的男子仅剩下一袭惶恐,而这抹惶恐却被芝岚瞧在眼底,最重要的是,她极为细腻地捕捉到了‘出现’这二字的含义,寻常只道‘你怎的来了?’,然这出现怕是因为事先便有预谋,也许那预谋就准备发生在吴芷晴的寝殿之中。芝岚忽万般庆幸自己适才不曾同她而归。
易之临连忙拨开了女子热情的手,吴芷晴下意识地嘟起嘴来。
“娘娘和蔡小将军好生亲密啊,将军夫人可曾知?”
芝岚冷不丁的一句顿时令那旁二人大为不适,但见易之临怒瞋眉目,而吴芷晴却一副嫌弃眼前者多管闲事的厌弃模样。
“怎的?你们二人怎还生气了?这举动怕不是一日两日练就的吧?倘使不是早已习惯了这等亲密的举止,伶妃娘娘恐是不会像今时般自然而然地就伸出手去了。男女有别,你们不知吗?更何况二位都已然有了家室。更何况,欺天子妻,这可不符人道啊。”
芝岚的这席话当然是胡编乱造的,也许眼前二人隐匿私情,也许他们再清白不过,但芝岚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便是诬害人的功夫,自打她入宫以来,便总是在诬害旁人与被诬害之间徘徊游转,如今随意倒污水予旁人亦早成了信手捏来的易事。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将悉数的注意力转移至旁处的,因为她隐约发觉这二人今日迎来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自己这张从未示众过的脸。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岚采女,还望你莫要像你所深爱的男人一样,偏偏是个尽爱诬害旁人的!”
易之临的怒言正中芝岚所愿,且他的言辞在一方面还招引起芝岚的笑意来。她本就是个以诬害旁人才得以在殷宫中长存的女子啊,尽管这项才能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但芝岚却也不以为耻。倘使她若懂得廉耻的话,今时早就化为一抹青烟,渐渐消泯于人世了。
“我可不喜诬害旁人,只是现如今蔡将军与娘娘的亲密实在太过惹眼了些,惹眼到像我这等不爱掺和旁事的人忍不住评议几句。不过还望你们二人懂得些分寸,倘使这些传闻传至于外界,蔡将军与伶妃娘娘日后都没法做人,对了,还有蔡将军的夫人,怕也是没法抬起头来了吧?”
芝岚很是毒辣,抓住眼前男子的恼怒之处便一个劲儿地往里凿,她就是要叫震怒的男子彻底忘却今时的目的,否则芝岚可不知待会儿还会冒出什么人来,亦或迎头撞向什么危殆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如今之所以这般抗拒敌对易之临,这其中的某部分原因绝对是出于替易之行还击的心理,在面对旁余殷人时,芝岚往往下意识地站在易之行之侧,倘使自身能力足够的话,她完全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就只是言辞讥讽他的那些敌手也好。
可惜,芝岚今时并不知眼前人早已有了孤注一掷的理由,亦或者说易之临根本不惧天子施予的任何可能责罚,被怒意充斥心间的他无疑将芝岚隐约中当作了易之行的化身,他实在想要叫她败露出真容来。哪怕她的真容背后不藏隐秘,易之临也想要这患有隐疾的女子难堪。
下一刻,易之临态势凶险,竟在芝岚满目奚落时,猛抬右手,直袭女子脸孔上的面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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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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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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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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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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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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