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战局焦灼在阿露洛与丞相府护卫二人间,当易之行的眸光彻底从芝岚身移开之际,恰巧是箭矢脱离阿露洛之手的一瞬,但见那飞矢不偏不倚地当场射中了靶心,瞬即引得满堂喝彩。
“公主英武!公主英武!”
下头那随从阿露洛一起抵至殷国朝堂的使者们很是欢欣雀跃,马背上的王朝,其子民亦素来以武力取胜为荣,因此在今时他们的公主似乎行将取得战局的绝对胜利之际,诸人齐欢呼,以待胜利正式落于迪国前来者的手心里,这是他们的荣耀。
然而,令他们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之后,丞相府的护卫亦准确无误射中了靶心,十支箭矢的战绩同阿露洛根本不分上下,从未有过脱靶时,且皆直指靶心而去,不曾有丝毫的偏差,却也为今日的胜败留下了悬念。
战局的僵持不下自然要有人主持,此时,但见诸人的目光齐齐向高位上的天子袭去,易之行稍稍含颦,旋即道:“既如此,便为二者一人再取一支箭来,且将那靶心的位置后挪。”
命令一下,宫人们登时麻利地办起事来,不久后,靶心与箭矢双双备好,然而其结果却同上一刻毫无二致,这二人箭无虚发,百步穿杨的各等传闻今刻在这宴会上无疑得到了确凿的印证,可此时的难题却又再度丢给需主持大局的天子。
恰在天子难办之际,下头大将军的嗓音乍时响起。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次战局的胜果应是属于这位远道而来的迪国公主才对,公主她非但是女儿身,更是此行的贵宾,背后所付诸的努力与汗水绝不比男儿少。臣以为,男子应当让着女子,尤其是在这等僵持的局面下,迪国公主表现得已很是出色了。”
显然,莫洪峰不是在为阿露洛说话,只是不愿让同丞相相关之人就此取胜而已。
此言落,诸臣群起呼应,皆以为大将军所言不无一定的道理。而这其中最显得格格不入的乃是吴槐,他起初乃是迫切想要得到此回战局的胜果,却没想中路竟被大将军掺和了一顿。这莫洪峰觉得自己武艺高强,不愿与这群外行争辩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挡着旁人取胜的路,吴槐的犀利眸光瞬即向他袭来,恨不能将这碍眼的东西一片片剜下。
正当丞相本以为自己的希冀行将落空之时,谁知到最后竟是那阿露洛阴差阳错地帮了他一把。
“启禀陛下!阿露洛自幼在马背上成长,自认为不比男儿差。将军的心意阿露洛心领了,自知您是以阿露洛为客,便想着以礼相待,但阿露洛今日是来和亲的,自此以后乃是这殷王朝的一员,阿露洛已将自己当成实实在在的殷人,便无需被殷王朝特例对待。更何况,阿露洛并不觉女子就非得被男子礼让,男女双方应是平等的。此回的战果要么便是阿露洛与这位公子共同摘得,要么我们二者彼此都没法取得,一切以成绩说话,一切皆凭圣上执意!”
此番言辞一落,阿露洛换回的乃是全殿上下对她由衷的赞许,她展露出的豪气与得体无疑令在场之人心悦诚服。起初诸人本以为马背上的民族往往凶蛮,遇事从不讲道理,今日得此一见,诸臣才彻底对此有了改观,原来凶蛮一说只是偏见,豪气与落拓才是他们的真实本质。
只有莫洪峰登时含颦,他才不在乎眼前人究竟是否举止得体,他只知晓这位异族公主挡了他的道儿,他终归还是没法顺遂灭了丞相府的傲气了。
“陛下!既然迪国公主有此番说辞,那便将此回的胜果取消吧!胜利者从来便只有一位,无论是朝野亦或疆场,只能是一雄独霸!倘使二者互为抗衡,便皆是落败者!”
“大将军,此言未免过于古板些,这只是一场竞赛而已,大将军其实本无需计较太多,本就是为图一乐嘛!”
不远处的官员打岔道,实则是为了能让那位受人尊崇的迪国公主赢取此回的战果而已,然则其同时挑起的却是莫洪峰的怒焰。
“计较太多?竞赛便能当儿戏吗?还是说你的心底本就装着两雄对峙的局面?恨不能在朝堂上亦能瞧见二龙争一储位的情形?”
“大将军……这……您这实在是强词夺理了些……”
那官员不敢再言了,嗫嗫嚅嚅地低下首来,唯恐莫洪峰登时提刃相向。
兴许是大将军过于无礼的言行惹恼了在座诸人,之后,二者共取战果的呼声愈发响彻起来,莫洪峰气得吹鼻子瞪眼,险些便欲拔刃行事了。
“罢了罢了,反正二人所要之物许不是同一样,朕今日便算这二者共同取胜吧,说,你们二人想要什么?只要是在朕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朕一定给予。”
此言落,一直不吭一声的吴槐终于有了隐微的笑意,他将笑意敛入唇间,直至其护卫走向殿中央,跪地叩谢。
“鄙人多谢陛下的圣恩!”
此后,阿露洛亦双膝跪地,作揖叩谢,心底同时盘算着待会儿的欲说之词。
“阿露洛多谢陛下圣恩!”
“好了,你们二者谁人先说?”
“便让这位公子先说吧。”
阿露洛会心一笑,她倒也不是礼让,纯粹因为其想要之物过于惹人惊骇了些,怕先行说出骇住了这群老古板的臣子们。然始料不及的是,其身侧人想要之物的惊奇程度却远远逾越于她,甚而令在场之人个个瞠目结舌,更令高位上的天子勃然变色,就连阿露洛自己亦放大了瞳孔,只觉不可思议。
但闻身侧人道:“鄙人想要的并非钱财珠宝,反而对某一样从未示于人前过的东西感兴趣。陛下,鄙人素来听闻岚采女容颜绝世,一顾倾城,这才引得陛下您的钟爱,风言愈发玄乎,因此鄙人实在想要亲眼目睹天子所爱之人的姣好面容,也好叫鄙人这等粗人开阔开阔眼界啊。”
言落,殿厅上下一派阒然,各个都屏住了呼吸,瞳孔放大,无人曾料想一寻常护卫竟敢提出如此胆大泼天的要求,直至音落良久,此处也无人敢发一言,甚而就连隐约的鼻息音也不曾被人捕获,难堪的不仅是上头的天子与芝岚,亦是在场除却丞相外的每一个人。琇書蛧
显然,能让一寻常护卫道出此言,其后头注定有着吴槐的势力在作祟,这自始至终根本就是吴槐欲达目的的一场把戏罢了。方才那一瞬,丞相似乎觉得岚采女的身上像是弥漫着一种其熟知的气质,就算这一刹那的感觉为虚,丞相也想让这染了脸疾的女子的真容彻底曝露在人前,兴许这过于不人道了,可他想要的就是天子的难堪与郁怒。既是他心爱之人,那于众目睽睽下遭受此份辱没,天子日后于朝中对丞相的情绪便也愈发激昂了吧?而丞相最终想要的正是天子自行袒露出假面,也好让他积攒多年的民心与臣心彻底付之东流。
芝岚的心跳在这一刻骤时停息,本还心烦气闷的她不曾目见下头的战局,然眨眼的功夫,莫名的矛头竟又直指自己而来。此时,她非但对自身的危境忧惧,更为易之行这位一国天子感到悲哀,时至如今,甚而就连护卫也胆敢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了,哪怕他是丞相的人,却也还是过于无忌了些。
崩溃的不仅只有芝岚一人,更有莫汐茹这位时刻提心吊胆着天子心绪的痴情人,悉知一切的她当然不愿瞧见这等场面,她恐切的目光一直锁于天子身,而易之行难看至谷底的脸色无疑成了她内心的郁结。
“陛下……”
此时,易之行的整个身躯好似冷凝住了,他竭力抑遏自己的怒火暴涨,却也始终挡不住这份被人蓄意挑衅后的耻辱感与盛怒。
良久过后,终还是天子启了口,可此时他的嗓音显然已刻上皲裂的痕迹,在场无一人不能闻出。
“朕一早便说过,岚采女早年间患了脸疾,没法以真容示人,你当众刁难一同你根本无冤无仇的女子,难不成这便是你这等粗人的乐趣所在吗?”
“答陛下,鄙人自然不以此为荣,只不过坊间的风言传得实在激烈,便也引得鄙人的一份好奇心罢了。不过如若岚采女患了脸疾其实倒也无妨,倘若她非以美貌取胜,那便是以其未曾被人发觉的出色之处吸引了陛下的目光。然而,倘使岚采女能放下对容颜的执着,大胆将不足之处示于人前,日后岚采女的日子必也会坦荡光明吧,陛下不如就此让岚采女尝试一回,以便彻底突破过往的心防。”
直至今时,殿厅之中也没人敢再吭一声,往昔那些群起呼应的光景不再,如今仅此一人敢同上头的天子当场交锋。毋庸赘述的是,诸臣皆知此事过于严峻,它根本不同于政事上的纠纷,仅是天子的私事又何必惹得一身腥?能不参与便不参与,倒不如安心在侧做个看戏人。
易之行与那护卫四目相对,护卫的眸中不见半分惧色,显然,他已彻底归顺于吴槐,因此此时才这般无忌与恣肆,他愈是如此,易之行则愈加震怒。
下一刻,但见天子陡然站起身来,这一举动倒将下头的诸臣们骇得够呛,他们连连低下首来,不曾瞧见天子在这之后骤时执起芝岚之手的行径。
“朕告诉你们,岚采女是朕的女人,无论你们谁人绞尽脑汁想要羞辱她亦或羞辱朕,这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而你们亦势必要付出‘敢想敢为’的代价!岚儿,我们走,燕祺,杀了他。”
“是!”
流畅的警示过后,天子犀利的眸光曾向下头那护卫袭来,但见他始终紧拽芝岚的玉手,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决绝带走了她。
此回,芝岚当然没有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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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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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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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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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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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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