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便打此离去了吗?您当真……咳……咳……您当真……当真不顾岚儿的安危了吗?”
当此番言辞一落,易之行的脸孔瞬即攀爬上横暴的青筋,很显然,芝岚妄为的行径再度逾越了天子的底线,可同样明显的是,在这等情形之下,天子却又的的确确没法奈她何。
此时,莫汐茹的鼻息已然几近凝滞,纵使先前还对自己的揣思抱有一丝的怀疑,今时却也彻底无了继续怀疑的勇气。那声音分明柔情,分明隐示二人暧昧的往昔,莫汐茹的心彻底四散零落,心痛如绞的感觉在其体内猖獗地荡漾。
“陛……陛下,原来……原来伶妃所言的确是真的啊……”
似乎是在感喟,莫汐茹的口吻中不染任何的嗔怪质问的意蕴,她知晓,天子多情应是每一位宫妃的觉悟,日后必然也还会有层出不穷的美娇娥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可其眼角隐泛的泪珠却是真实的,莫汐茹没法隐蔽自己内心的哀情。
望其如此,易之行实在骇怪眼前人这陡时的泪珠,哪怕他能明晰莫汐茹似乎是对自己怀有真情,却也从未体察出这份真情中所裹挟的炙热与浓郁,因为天子本就不是用情至深之人,自也没法以情度情。
“什……什么真的?伶妃同你说了什么?”
天子糊里糊涂,想要尽力拖延真相曝露的他仍以自己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挡着眼下这主仆二人的视线,可里头的芝岚却像是他肚里的蛔虫,虽知晓其所思,却往往不能逞其心愿。
下一刻,羸弱的嗓音再起,其中裹挟着似真似幻的哀痛与真情。
“陛下……您便要就此弃我于不顾吗?您忘了当初我是怎的为您拼过命吗?”
当此音再出之际,便也是莫汐茹笃定了心底念想的时分。但见她抬起首来,真挚与恳切蔓延于她的脸孔上,嘴角竭力扯出些许笑意,可其眸底却还是难免掠过一瞬的落寞。
“陛下,让臣妾瞧瞧她吧,臣妾不会同旁人言说的,哪怕陛下日后欲将她迎入后宫,臣妾也支持您。天子嘛,到底还是要三宫六院才好。”
莫汐茹的嗓音实在和缓柔情不过,她对易之行如今脸色中的零星惊惶颇感疼惜,她不愿做个善妒的刁妇,只想做位宽仁的良妃,能投天子所好,容天子所愿,这便已然足矣。
然而,她的这番大度之词换来的却是易之行的极大震颤,天子根本不想承认芝岚所说的妄词,他怎的愿意再度被里头那奸人牵着鼻子走呢?下一刻,他赶忙分辩起来。
“温妃,你属实是误会了,朕根本同里头的女子毫无干系,又怎的会……”
“陛下,您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还未待易之行将话言毕,里头一直看着热闹的芝岚实在是嫌这热闹不够大,便也再度插了话,狡恶地煽着风,点着火,妄图彻底燃起温妃的好奇与执念。
此言彻底叫易之行忍无可忍,却亦同时让莫汐茹坚决了内心欲同天子所珍视之人和善共处的念头。女子的心思总是繁冗,尤其于情思当中,因此在今时的莫汐茹瞧来,眼前人的一再否定不过是为了能继续藏匿隐情罢了。
然而,天子本无需躲躲藏藏,如若爱上一人,大可将她迎入宫中便是,又为何非要隐瞒于人前不肯言说呢?
莫汐茹不懂其中缘由,却又迫切想要探知天子的隐情,她不愿天子继续躲躲藏藏下去了,她愿做位体贴的贤妃。
“陛下,让臣妾进去看上一眼吧,臣妾不会待她怎样的,陛下大可放心,臣妾的为人陛下应当了解。”
“温妃,不是朕不让你进去,只是这女子所言根本皆虚,你实在无需进去受她言行摆布。”
天子义正词严,却也挡不住芝岚欲图摧毁他的决心。
“咳……咳……咳咳!”
里头的呛咳音愈发激烈,芝岚似是认准了温良的莫汐茹定会入内探看的念头,而莫汐茹也不负其所愿,竟当真于下一刻轻推开了易之行。
“陛下,臣妾这厢失礼了,只是您再继续耽搁下去,这位姑娘的身子便当真禁受不住了,到时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没准儿还会暗中责怪臣妾今日的出现呢!那臣妾到时可真当是要自责一辈子……”
被推开的天子连忙拦阻,然而莫汐茹却已然入内。
“温妃!等……”
待莫汐茹彻底将榻上的女子瞧个仔细时,她的神思彻底遭受到现实的猛烈撞击,但见温妃瞬即往后趔趄了三两步,瞳孔里满淬着惊悸与不可置信的恍惚。
“这……这……”
直至此刻,莫汐茹才彻底明白为何天子迟迟不肯让里头人现身的真正缘由,原来同天子勾连有私情的人竟是殷人的罪囚。
芝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当易之行亦同时抵于榻旁时,芝岚却又连忙将眸光移了去,旋即一仍如旧猛咳着,不得不说,在天子面前妄为终究还是叫芝岚蹙悚的。因此,哪怕在适才那等危情下,芝岚也没有暴露自己与易之行的真正勾当,私情暂且还能道个清,如若承认自己乃是天子的私兵,那往昔关乎于易之临的罪孽便不得不叫人怀疑其真实性了,如此一来,芝岚便也彻底没了活路,至少在易之行这头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苟活下去,这可绝不是她想要的。
此刻,易之行的眼神凛冽着,莫汐茹仍旧讶异于原地,而随后赶入内的素锦亦在瞧见芝岚的容颜时瞠目结舌,同其主子般久久处于震颤里。只有那挑起一切事端的芝岚于榻上上演着一贯的戏码,猛咳着,急喘着,似乎佯装得愈发羸弱,自己便也能逃出这方略显窘迫的境地里了。
良久过后,莫汐茹终算开了口,此时的她已然平复下诸多难言的情绪,甚而还吩咐一旁的素锦将屋内的门关好。
“温妃,此人根本与朕……”
天子急急开释,私以为莫汐茹已然将过往发生在易之临身上的打压同芝岚联系在了一起,且觉察到这一切皆起于自己的险恶居心,不料,其言方落半,却遭眼前人骤时的打断。
“陛下,您当真不必继续隐瞒下去了,臣妾不愿让您整日深藏着心事而活,连日勤于政务早已叫您心疲,至少在臣妾面前,您完全可以卸下悉数心防,臣妾愿容纳陛下您的一切烦忧,哪怕是您所深爱的女人,而您为何又总是将臣妾拒之千里呢?臣妾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要忠诚于您啊。”
莫汐茹的确体贴,她并没有当即质问芝岚的存在,更未曾怀疑过天子的居心,她想做的只是抚平眼前人的忧恐,因为易之行仓皇的模样乃是她不忍目见的。
言落,非但易之行本人起了震惊,就连榻上的芝岚亦再度为莫汐茹的温柔所震撼,这可真当是她平生所遭逢过的绝无仅有的温良女子,芝岚忽地觉得适才易之行以草蛇惊骇此人的行径实在过于可恶了些。
“温妃,你当真误会了,朕与此人绝无瓜葛!你怎的就不相信朕,偏要相信这个奸人呢!”
易之行坚决地否定道,可其凝望莫汐茹的眼神里却无疑冗杂入某种近乎于动容的情绪,毕竟他鲜少被人这般柔情地待过,亦或者说直至此刻,易之行才彻底感知到莫汐茹对自己的情谊有多么炙热与深厚,简直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一股莫名的暖流在天子的心底搅扰着,他略含恍惚。
下一刻,但见莫汐茹展开一抹极为有耐性的温煦笑意,旋即走到天子身前执起他的手来,含情脉脉地瞧着,只有急欲想要关切天子的她才斗胆敢头一回触碰起眼前人的肌肤来,莫汐茹终于在此刻完成了心底一直想行的事。
“陛下,如若她不是您的恋人,那又会是谁人呢?陛下何需再三否认?总之臣妾会替您隐瞒真相的。您要知女子的心是伤不得的,倘使一味否认,哪怕您并非出于本意,这位姑娘还是会被您的言行所伤,根本不值当啊。”
电光火石之间,宛若闪电霹过易之行的心胸,适才的动容陡时消散,转而变幻为一抹狡黠的邪念,悄然零落于天子的心间。
是啊,她不是自己的恋人,又会是谁人呢?难不成当真是自己的部下?如此,假面便也不复存了,易之临的罪孽亦彻底会被归为天子联合芝岚的诬害。既然莫汐茹现今目睹到芝岚的容颜且认定她便是自己的恋人,那便也只能顺水推舟,借由莫汐茹对自己这份愚拙的深情行事。
恶念心中起,脸孔却游走起羞惭与痛苦的神容。不得不说,归于理性的易之行到底还是个演技精湛的好戏子,这是他多年的把戏。
只见他紧紧回执起莫汐茹的手,配合着她央求的行径道出伪饰的言论。
“抱歉,朕……朕不该一再否认的……温妃,朕如今愿将所有的实情知会于你,只知会于你一人,你愿意原谅朕吗?”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陛下,您是天子,您所做的决议皆是正确的,您无需求得任何人的原谅,您做什么,臣妾都依你,只要您偶时能惦记着臣妾,臣妾便已然心满了。”
“温妃,多谢你……多谢你能谅解朕,朕其实……也是被情所困啊。说到底,朕虽是天子,却也同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易之行低下首来,晦暗遮蔽其真实容颜,狡黠匿于暗处。然而在莫汐茹眼底,晦暗中的身影却显得那般落寞与隐忍,她实在想要同易之行分担心底的烦忧,哪怕那是关乎于他对旁的女子的情愫。Χiυmъ.cοΜ
下一刻,易之行再度抬起首来,似是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但见他轻轻松开执住莫汐茹的手,旋即踱步至榻旁,将一抹狠戾眸光生剜向榻上躺着的病弱女子。
芝岚当即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将原先看戏的眼神移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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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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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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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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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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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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