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你放开我……”
芝岚仍旧嚷嚷个不休,终将旁人的声音招引了来。
“谁人在此?”
晦暗之前,一声温润的嗓音响起,天子当即辨析而出,此音定出于莫汐茹之口。
刹那间,易之行捂住芝岚口鼻的手掌愈发紧了,二人不约而同地深凝起眼珠,芝岚亦不敢再吭一声。
天子能明确地感知,那旁定有人逐步靠近,脚底轻踏草泥的声音哪怕再微细,却也能被他这只‘老狐狸’清晰地探查出端倪。
此时此刻,易之行与芝岚未曾动弹分毫,就连本还急促的鼻息今时亦不得不舒缓了下来,然而彼方的女子却仍在试图靠近此方。
为了掩避身形,易之行强拽着芝岚坐下,芝岚本也不想就此暴露自己的形迹,倒也颇为配合。只不过现今这光景似乎过于暧昧了些,芝岚的身后被易之行紧密贴靠着,原先还十足寒凉的后脊背此时却因天子胸膛内的温热倍感暖煦,当然,其中亦不乏一丝忸怩与生理性的抗拒。而芝岚的口鼻又被男子的手掌狠切捂住,说实在的,如此亲昵的分秒内早已叫芝岚起了数百次想要狠狠咬上一口的险心,最终这些险心也仅停留于脑海内,因为她还想活着。
“娘娘,您怕是听岔了吧,此处怎的会有人呢?咱们快些归返吧,这里头怪骇人的,素锦怎的好似还……还能闻到血腥味呢。”
素锦惧这里头的晦暗,便也赶忙劝止自家主子,希冀她能随同自己快些离去。
其言一落,倒叫晦暗中的易之行与芝岚的心齐齐‘咯噔’一下,二人彼此相望了一眼,同时眸底亦互换一抹对现下光景的焦灼之意。
“血腥味?当真?本宫怎的没闻见?”
不知怎的,素锦的言语反而叫莫汐茹的窥探欲陡升,许是过于操心方才匆匆而离的易之行的安危,女子惯爱胡想,曾有诸多可怖的念头掠过莫汐茹心间,哪怕今时为了能令自身稍稍安下心来,莫汐茹也必得前去探看一番,瞧瞧这血味是确有其事抑或单单只是素锦的幻觉,如若并非幻觉,那到底是否又同天子有关呢?
“哎!娘娘,您还是莫要妄自涉入这危殆之境了吧,您瞧!那旁正热闹着呢,今儿个是月夕,您还是快些同素锦回去观月吧!”xǐυmь.℃òm
“这怎的危殆了?大抵不过昏暗了些,不都在这皇宫之中,天子脚下吗?素锦,你若是惧黑,你便先回去,本宫一人也无妨的。”
话虽如此,可莫汐茹额上的冷汗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心绪。正因素锦口中的血腥味,莫汐茹愈加觉得里头深藏着什么危殆的隐秘,万一……万一是天子被歹人所害呢?虽然这个念头有些不切实际,但莫汐茹却还是想要彻底泯灭它的可能性。
“那怎的成!哪有主子涉险,下人窜逃的道理!素锦……素锦定要时刻侍奉在娘娘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好素锦,如若你真的畏怯,便先行退开吧,本宫不会怨怪你的,这是本宫准许的。”
“不成不成!素锦就要同娘娘在一起!娘娘不必赶我了,只要娘娘在哪儿,素锦便跟着您在哪儿。”
主仆二人不愿分离,反而欲图继续深入,眼瞧着离自己愈发近了,易之行眉宇间的狞恶与躁急暴露无遗,而捂住芝岚口鼻的手掌亦跟着同时凶猛起来,但见其怀中的芝岚双瞳猛睁,脸色几近煞白,纵使如此,却也憋屈地不敢发出一声。
恰于此时,女子那猛睁的双瞳忽地察觉到地上一只草蛇的出没,那草蛇似乎逐步逼近易之行而去,因为今刻的芝岚正蜷缩在易之行的怀中,被攻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包裹住她身躯的易之行自然而然便也由此成了那草蛇最大的目标。
芝岚分明还能隐约于这晦暗下目见那草蛇吐出的蛇信子,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余光追随着那草蛇而去。
是否要将这逐步靠近的危险信号告诉易之行?易之行的确将自己的性命留至今日,且由于他方才的出现,自己才能得以逃出吕遇的追杀。然而当随璟已死的现实划过其心间时,女子终归弃了善念,无需权衡什么,易之行理应死的,也早该死的。
去死吧!易之行,你最好当场毒发身亡。
当芝岚的内心不断咒骂着易之行时,眸光亦变得阴毒起来,可偏偏就在这即将得逞的关键时分,地上的草蛇竟陡转回首,转而冲着芝岚的身子猛然袭去。
这一刻,鼻息似乎骤停了,前一刻还呈现在容颜上的险恶今时却化为呆滞的惊惶,凄迷地覆于面上。芝岚本以为自己即将被恶念反嗜,直至易之行的手忽地抬了起来。
但见电光火石之间,易之行便用另一只手生擒住那不安分的草蛇,三寸既断,那草蛇便也当场命绝。最终,死的不是易之行,亦不是蓄意隐瞒不报的芝岚,而是那草蛇。
芝岚久久处于蹙悚中未曾回过神来,心底却油然而生出某种近乎于羞赧的情绪。
下一刻,易之行再行出乎人料之举。他竟顿时将手中那只已绝的草蛇扔向那旁逐步靠近过来的莫汐茹之身,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寡情,居然不惜以草蛇这等毒厉东西来骇惧自己这位娴良怯弱的温妃,只见那草蛇迅猛击打在莫汐茹的身上,登时叫这女子心惊胆落,还未瞧清迎来之物的她已然瘫倒在地了,如若瞧清了这玩意儿,岂不是要当场昏厥过去。
芝岚大惊,张目结舌,那旁却同时传来莫汐茹与素锦的疾呼。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娘娘……这……这好像是蛇……蛇吧……咱……咱们还是快些离此吧,此地实在可怖得紧!”
不曾赶得及瞧清这只草蛇生死与否,素锦连忙拽着自家主子落荒而逃,他们私以为这只草蛇正一路在后头追赶着她们,分毫也不敢怠慢身下慌乱的脚步,直至逃窜出这方晦暗,他们的动静才将那旁观月者的目光招引了来。
“快走!”
趁着此时,易之行连忙拽着芝岚的手腕起身而离,芝岚强忍着疼痛,默然任其拽拉着。
当诸位宾客以及擎着烛火的宫人们忙不迭赶至此处时,这里早无了人际,除了地上那只横躺着的早已命绝的草蛇外。
殷宫某一处。
“进去!”
易之行一把将手中的女子推入门内,毫无怜惜之意的他亦紧随着女子进入且将屋门紧锁了起来。
此时,瘫坐在地面的芝岚脸孔惨白无度,伤势更将地面染红。
易之行再度将她拖拽起来,旋即蛮横地将其搁置在榻上,随后便点起了案上的烛火,屋内的晦暗当即被幽弱的光亮勉强驱散。
当天子再归榻旁时,其双颊之上却莫名腾起一阵红霞,而其本来严冷的容颜亦在瞬即间仓猝了起来。
“嘶……”
榻上人轻声低吟着,这段时日的种种劫难终还是没能叫芝岚习惯起疼痛。分明整日被人拳打脚踢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偶时还得挨上几记鞭打,可这剧疼始终像个新鲜玩意儿,活活折磨着她的身与心,而今时她身旁那位双颊赧红的天子却实在与这惨恻的光景毫不相符。
“你……你这女人,快些将衣裳着好了,实乃有伤风化!”
天子疾呼起来,旋即忿忿地侧过首去。
今夜的芝岚为色诱吕遇穿着便也‘清凉’了些,再加上方才被好一番刀刃侵扰,竟再度叫她的大半肌肤流露在外,虽说易之行曾无意间目见过芝岚不着一物的身子,但今时的他却还是卸不下‘少年的青涩’。
“穿你个劳什子……你瞧我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我还怎的动弹身子骨?快……快去帮我请太医……”
被疼痛煎熬着的芝岚根本没有力气同易之行较劲,如今她只想自己能快些脱身于这羸弱之中。
“你这是在命令朕?”
忽地,天子将首陡转而回,可他的眸光却始终游移在芝岚的脸孔上,分毫不瞥其身。
“我今夜帮了你……你不能过河拆桥!”
“哦?可朕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啊?”
易之行轻笑一声,唇角再现往昔的讥诮与奸黠。
“你!”
“朕本是想继续利用你的,可现今瞧来,你这副被疼痛磨折至死的惨白容颜,朕似乎也极为乐意瞧见。奸人,看你能否捱过明日了,如若明日你还活着,那朕便继续容留你,如若你死了,那便也死了。”
话毕,天子登时转过身去,似预狠心地撇下芝岚的安危离开。
恰在此时,芝岚上演着于崖底时易之行曾施展过的相似戏码,但见她猛然擒住男子的手腕,这番生狠的劲儿倒同当日的易之行无异。
“别……别走……你不能走……”
芝岚明白光是依靠自身毅力是极难以捱过今夜的,倘使易之行一刃杀了自己便也罢了,偏是这无边的痛楚叫她没法忍受,因此此时她那雷打不动的坚毅中亦冗杂进某些央求的意蕴,当即引来天子的冷笑。
“奸人,你可记得,当日朕也曾这般希求过你的救助,你非但不允,却反倒以足践踏朕的脸,还真是泼天大胆啊。”
口吻平常,然这平常的口吻里却莫名散逸出阴森的寒意,往昔的记忆汹涌而出,那一刻的忿恨便也跟着腾起。
“易之行,可你也要记得,之后我曾冒着性命之忧从那对食人魔的口中救下了你,你不能忘恩负义!说到底,现今你的这条命是我给的,没有我便没有今日的你……”
“哼,你给的?当时你恨不能与朕共亡崖底,这便是你的恩情吗?如若没有你,朕怎的会落到那老太婆的口中?奸人,你还真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啊。”
易之行的盛怒似被脑海内的零星片段激涌了出来,那只被芝岚紧锁住的手亦妄图摆脱她的禁锢,可这禁锢还未摆脱成,芝岚便陡时伸出了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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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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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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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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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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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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