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明显比前几天要长大了一些,看人时喜欢偏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对人品头论足,见人走近,又一窝蜂般急忙跑开了。
祝子俊没事就喜欢去看看它们,等它们再长大一些,绒毛褪去,就不会这么可爱了。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幼年阶段总是最可爱的。
田地里的活远比想象中还要繁重,太阳猛烈地炙烤,水田里升腾的热浪,隐藏在水稻中的各种小虫子的叮咬,还要防备令人恶心的蚂蝗。
祝子俊很是厌恶这些长相极端丑陋的蚂蝗,叮一口吸点血事小,但被恶心到事大。
祝子俊用棍子挑起一只蚂蝗,将它扔到田埂上,不用三分钟,蚂蝗就会曝晒至死,只剩下一张薄薄的黑皮。
劳累了一天的祝子俊全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他赶着牛慢慢地走着,然后像往常一样在后山的草地上稍做休息。
祝二爷赶着牛慢慢地从他旁边经过,然后,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子俊,看到前面路上那个人了没有?”
祝子俊抬眼看去,前面的路上空无一人,竹林也显得格外的幽静。
“没有啊。”祝子俊摇头说道。
“你看不到的。”祝二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不到的。”
祝子俊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我看得到,那是我站在那里。”祝二爷笑眯眯地说道,“还有我老伴,她死的时候,我跟她说了,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就来过去,我说完她就落气了。现在三年过去了,她准时来接我了。昨天晚上还特意托了个梦给我,说,老头子,三年时间到了,我明天会来接你了。”
虽然祝二爷脸上堆满了笑容,看不到丝毫的恐惧,可是祝子俊听来却感到一阵寒意。
祝家庄一直流传着人将死的时候会灵魂出窍,可以看到死去的亲人,祝子俊对此一直半信半疑。
“不会的,你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祝子俊有点语无伦次了。
祝二爷爽朗地一笑,赶着牛离开了,祝子俊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也许,他只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此时的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对面的山后,就连火红的云彩都变得黯淡,远远地可以看见很多白鹭围着大樟树翩翩起舞,气定神闲地降落,然后隐没在浓密的树冠中。
往左望去,山上的植被已经被完全破坏,只剩下一片赭红的土,此时望去颜色已经暗红,那是一个刚开采的小锰矿。
祝子俊看看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是起身赶着牛往山下走,经过竹林相夹的小路时,阴森的风阵阵吹过,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寥,又想起祝二爷的那些“玩笑话”,祝子俊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脚步也不禁加快了起来。
前方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苍老而又口齿不清,仿佛来自脚底下。
祝子俊的心绷了起来,眼睛在浓密的黑暗中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只好竖起耳朵倾听着声音的来源。
一只手突然从地底下直直地伸了出来,脑海中猛然出现了昨晚在村口的水塘中被抓住的脚踝的景象,祝子俊不禁骇然叫出声来,他差点被那只突然出现的手绊到。
祝子俊往后退了几步,努力看去,那只手又垂了下去,仿佛缩回到了地底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救……我……”手的主人在低声呼唤着。
祝子俊听着似乎有点熟悉,他按捺住恐惧,慢慢地走上前,这才看清是村里的年过七旬的祝老太。
祝子俊将俯卧在地的祝老太扶了起来,她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过了一会才说:“幸好你来了,要不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天黑,看不见路,又挑着猪草,摔了一跤,我想翻身都翻不了,唉,老了。”
祝子俊帮他挑起了猪草,祝老太在后面连声地感谢,不住地夸赞着,这使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却也不好插嘴。一直到了她家卸了猪草,祝子俊才如释重负地回了家。
吃过晚饭,祝子俊躲在房间里看小说,突然,门被悄悄地打开了,祝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闪了进来,将门关上。
从他的神情上看,似乎有什么极大的事情将要发生。
“祝二爷只怕要死了。”祝雨小声说道。
“祝二爷?”祝子俊似乎有点不打相信,傍晚还曾在后山见过他,身板很是硬朗,声音也很洪亮,并不像是将死之人。只是,他自己也曾说过自己将要死了。
难道,祝二爷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祝子俊合上书,反问道。
祝雨小声地说了起来:
村里有个废弃的仓库,那是一幢民国年间的房子,用青砖和厚厚的木板砌成,也曾雕梁画栋,颜色斑斓,一如人类的青春期,只可惜到了垂暮之年,就衰颓不由自主,墙面班驳不堪,在风雨中苟延残喘。由于年久失修,房子随时可能倒塌。
祝雨吃过晚饭就被叔叔祝胜文打发去村里的小商店买烟,经过仓库时,却发现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在吸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很是刺眼,吸烟的人脚边,似乎放着一个光线昏暗的灯盏。
那会是谁呢?
祝雨本来想跑开的,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却驱使他停了下来,他不敢走进去,只是沿着满布缝隙的墙边慢慢地走近那个人,即使隔着一堵墙,他的心仍然紧张的怦怦直跳。
那个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吸着烟,直到烟灭的那一刻,他才慢慢地朝祝雨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借着灯盏的光亮,祝雨认出了他是祝二爷,他的脸色很是可怕,发着青白的光。
祝二爷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慢慢地站起了身,他的手像是断了一般垂在他身体的两侧,他没有去提灯盏,可是灯盏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一般,浮在他的身前,幽幽的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祝雨捂着嘴巴,拼命抑制着即将涌出来的叫声,他将脸贴在墙上裂开的一个很大缝隙上,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m.χIùmЬ.CǒM
祝二爷蹒跚地走出了仓库,然后和灯盏一起消失了。
祝雨急忙跑过去追看,灯盏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他买了烟给他叔叔就急忙跑来告诉给祝子俊听。
祝佳佳离开他之后,他将祝子俊看成了最可信任的朋友。
祝子俊半信半疑,祝雨所看到的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如同他曾经在厕所的遭遇一般离奇,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明天就可以揭晓真相。
“我相信你啦,明天不就可以知道结果了嘛。”祝子俊笑了笑,祝雨这才不再捶胸跺脚。
祝雨走之后,祝子俊又看了一会书,临睡前他没有忘记折一只千纸鹤,并在上面写了一个“么”字和日期。
黑暗中,祝子俊试图理清回到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佳佳的突然遇袭,佳佳奶奶的神秘死亡,村里人若即若离欲遮还掩的态度,和以前宁静祥和的气氛大相径庭,这个他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让他感觉到有点陌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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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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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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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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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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