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张牧旸嘴角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睡在旁边的父母还没有入睡。
饭橱下面的水缸里不时传出唰啦唰啦的声响,老两口子听见这声音已经10多天了。小孩子白天都在外面,也不午睡,晚上在外面疯够了来家,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所以,张牧旸并不知道,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放在水缸里的黄河鲤鱼,每天晚上都在出卖自己。
牧旸这孩子心善,看见活蹦乱跳的鲤鱼,首先想到的不是美味,而是把它养起来,一条生命,不忍心看着他被刮鳞剖肚,那得多疼啊。
五月一进门说偷鱼,当爹的立刻就将事情的真相脑补了个七七八八,放在家里其他孩子身上,老张不一定会这么坚决地护犊子,凡事总有正确的恰当的解决方式,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发生在老五身上,哪怕是得罪地痞流氓,他也要坚定不移地表明态度,这孩子谁都不能碰。
张牧旸是父母的逆鳞,不是因为他最小,而是因为这孩子命苦,一出生就被村里的赤脚医生吞吞吐吐而又观点鲜明的不看好。
张牧旸一出生就不大正常,心脏跳动速度明显比别的孩子快,嘴唇有点发紫。村里的赤脚医生程颜彤给孩子听诊,说八成是心脏有问题。
村里的医疗条件有限,镇上的医疗也好不到哪儿去。医生虽然没给下结论,但从张牧旸的表现来看,医生的怀疑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程颜彤当时就说:只能慢慢观察着看,真要哪天犯了病,也不用到外面求医问药了,看天意吧!
程颜彤在村里行医20多年了,在黄河岸边这一拉溜子村庄颇有些权威,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哪怕跑上十几里路,隔着镇卫生院,也都来找他看。程颜彤也真不负众望,生生就把一个赤脚医生打造成了全科医生的人社,大病小病,没有他不能看的毛病,后来又自学中医,还打出了专治不孕不育的名声。Χiυmъ.cοΜ
程颜彤的水平,代表全镇最高水准。对张牧旸,他话虽没有说死,但他觉得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之类,基本无药可医,也去不了根,治疗意义不大。张玉柱本来在厂矿企业,为张牧旸的事专门提了两瓶老酒到程颜彤家里,两杯老酒之后,程颜彤跟张玉柱直言自己的看法。
“老哥啊,兄弟直说了啊,娃娃的心脏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老哥你就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把你老婆孩子都卖了,也不见得能治得了娃娃的病,你自己心里得有点儿数,我这一辈子做医生,我不会跟你之外任何一个人说孩子的事,我的建议是,你跟嫂子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孩子,过一天算一天,听天由命吧!”
张玉柱哪里还听不明白,这孩子命苦,一出生身体发动机就有缺陷,又赶上这么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么寻思着,又一杯老酒下肚,张玉柱大泪珠子啪啪地往下掉。
父母是孩子的心头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摊上这么个娃娃,当父母的能不糟心吗?
张玉柱在村里也很有几个好朋友。其中一个姓魏的老哥,已经开始从事建筑行业,在镇建筑公司干,家境好一些,就是膝下五个闺女,没有儿子,就商量张玉柱,把孩子过继给他。
是老魏求子心切,也是当时的条件太艰苦,1973年,这么个偏远乡村,到处都是兔子都不拉屎的盐碱地,生产出的粮食养活不了一家子人,过继是给孩子一个活命的门路,张玉柱心里其实很清楚。
老魏其实也知道孩子身体有毛病,一个村,不到百户人家,谁家有啥事你不说别人也多少能知道,但老魏就看好这孩子,是啥样都认了,当自己孩子养,让他给自己养老送终。
老张婉言拒绝了,自己的孩子得自己养,孩子在别人家里万一受了委屈,当爹娘的还不后悔一辈子。
当时老张在博山煤矿,凭着八面玲珑的性格,很快就被提拔团支部书记,想来也是前途可期。老张一下狠心,辞了,来家看着老婆孩子,一家人在一起,给老婆孩子挡挡风雨,过得踏实。自己在单位干活不累,大白馒头管饱,午饭有肉,自己老婆孩子在家吃糠咽菜,再加上个养不活的孩子,自己心里这一关过不了啊。
这事儿到现在也只有自己和老婆张金凤知道。也就老四张好在里房睡,零零碎碎听见一些。这闺女也懂事,这些事从来都是埋在心里。
从来都不是因为今天鱼的事,老张和媳妇的纠结那是跟着张牧旸与生俱来的。
张牧旸的日常表现其实也印证了医生的判断,当父母的观察得明白。长到这么大,张牧旸的脉搏每分钟很少低于100下;头发发黄,像干草一样,没有光泽还根根树立;嗜睡,每天上午都要睡,睡起来也没精神;睡觉时还出盗汗,睡醒了经常身子底下湿乎乎的。
张牧旸的褥子需要经常晒,经常有人问“旸子又尿床了?”张牧旸就习惯性地回答,恩,尿床了,你想咋地?
有一点让张玉柱想不通,张牧旸手劲很大,干庄稼活累了,张牧旸会给老爹踩背、捶肩,有一次,张牧旸双手抓上老爹肩膀,给他放松放松,一不小心把老张疼得龇牙咧嘴。
就像一台拖拉机,发动机不给力,却特别有力气,这不合常理。上帝给关上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
对自己的身体,张牧旸其实有察觉,就出汗这一件事就让他在小伙伴当中抬不起头来,我是真木尿床啊,可跟别人怎么说?说自己出汗出的,别人也得信啊。
有时,心里会空落落地,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张牧旸别无选择,只能原地卧倒,大口喘息。好在并不经常,张牧旸有印象的是小学一次,高三一次。
张牧旸从小沉默寡言,在朋友圈里却人缘很好,在一个群体里,张牧旸属于狗头军师,跟他一块玩泥巴长大的孩子,愿意听他的意见,要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追查不到他身上,可又偏偏少不了他的影子。
忘了是什么时候,家里的叔辈大爷给张牧旸下过一个评语“羊子平时木言木语,骨子里是个惹事精,蔫坏。”
蔫是不得已,坏也是被逼的,活到这么大,这孩子容易吗?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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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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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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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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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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