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就连星子也是寥寥不见。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唐小软只觉呼吸维艰。远处隐隐传来嘤嘤的低泣声,断断续续,却缠绵入骨。茫然地抬脚前行,脚下是沙沙的树叶声,残存的一丝理智在警告她回头,立刻回头,不要靠近!然而双脚却丝毫不听使唤,仿佛是遵循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本能,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不知是走了多久,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的足踝与脚背上遍布殷殷斑驳的血痕,趾间更是汩汩地泛着鲜血。回头,身后一路行来,薄薄的一层落叶上,清晰的两串血脚印。
这不应该是她的自己的脚,可是那一刻她却又比谁都更清楚,那就是她的脚。流着血,却体察不到丝毫的痛感,然后,就在她呆滞茫然的眼神中,左足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指盖大小的血洞,一根细细的蔓藤从血洞中慢慢钻出,冷风中颤颤晃动着,仿佛随时便会折断,却又无比坚实地扎根在她的血液中。
血液汩汩流出,蔓藤贪婪地吸食着,颜色由青嫩的绿逐渐变成血色的暗红。
唐小软愣了片刻,目光渐次走过身上熟悉的仔裤,白色的衬衫。风势渐渐大了,她缓缓探出手指,夜色中,那枯枝一般的惨白惊痛了她。耳畔一丝凉意掠过,却是一阵奇怪的歌声忽然响起。
“床头婆,快来呀,我家有个夜哭郎。拍一拍,摇一摇,睡醒就变大人样……”
“妈妈……妈妈……是你吗……”仿佛是母亲的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胸口,一下,两下,摇篮在半空中轻轻晃啊晃,而自己就在这温柔的歌声中慢慢沉入梦乡。唐小软忽然很想流泪,可眼眶却干涩如魃,她想留住母亲的温暖,于是模仿着她轻拍的动作,可拍上胸口却是砰一声闷响,仿佛是拍在空荡荡的木箱上。她忽然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惧,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冰冷的胸口,察觉不到一丝的心跳。心呢?她的心呢?!
那温柔的歌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婴儿尖锐的号哭,像山猫一样的号哭,还夹杂着几声奶声奶气的哭诉:“哇哇……哇哇……心呢……我的心呢……”
唐小软颤抖着,枯指死死按着心口,忽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黑漆漆的河水旁。河面上蒸腾着黑沉沉的雾气,一条同样黑漆漆的木桥连接两岸,冷风卷着黑水一下下拍打着河岸,桥上一个黑衣女人背对着她坐着,泼墨般的长发漫卷在冰冷的夜风中。
足背上的藤蔓不知何时已盘踞上她整条左腿,趾高气扬地颤着细细的茎叶,一点点蔓延,眼看就要爬上她的腰。唐小软干涩地吞咽了一口,如果她能在空气中看到自己,会发现她早已脸色惨白,根本不似活人。
“你怎么变成这样?”黑衣女人幽幽启口。
唐小软呆呆地站着,黑衣女人等不到回答,声音蓦地尖利起来:“说话。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小软凄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心口。“我不知道。”
“哼。”黑衣女人站起身来,长长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你当然不知道。我问你,你一路走来,没觉得自己忘带了什么吗?”
“忘带了……什么?”唐小软茫然地看着那黑色的纤细背影,莫名地觉得熟悉。
黑衣女人蓦地转过身来,冷厉的眼神与唐小软猛然撞上。唐小软一惊,只觉那黑衣女人脸色白得吓人,长长的黑发垂在肩头,看不清楚五官。她怀中抱着一个同样黑色的包裹,看着她,冷冷地说:“你忘了带上你自己。”
“我忘了带上……”唐小软机械地重复着黑衣女人的话。“我自己?”
黑衣女人蓦地举高了怀中的包裹。唐小软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包裹,而是一个黑色的襁褓,一双属于婴儿的肉呼呼的小手从襁褓中探出,冷风中使劲挥舞着:“哇……哇……”
“带上她。”黑衣女人将襁褓递到她面前。
“我不要……”唐小软惊恐后退。
“你不要?”黑衣女人冷冷勾起唇角,“你没有了心,再没有了她,你怎么活呢?”
“哇……哇……心呢……我的心呢……”夜风中再次传来那尖细的哭叫声,唐小软惊恐万分地捂住了耳朵。
“带上她!”
“我不要!”她大声叫着,“我不认识她,我不要!”
“呵呵,你怎么会不认识她呢,她就是你呀。”黑衣女人双手蓦地一松,那襁褓便径直向地上落去。
唐小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小小的婴儿一下子被她抱在了怀里。“你怎么能摔婴儿呢!”
“呵呵呵呵,你连自己都忘记了,还管别人死活?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自己不去救她,难道要我去救?”黑衣女人束手冷笑。
唐小软茫然地感受着臂弯中那软绵绵的一团,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她轻轻揭开了襁褓,只瞄了一眼她便尖叫着将那襁褓使劲扔了出去!“啊!”
“呵呵,晚了!”黑衣女人左手一抬,那襁褓在半空中定格住了,随着黑衣女人的动作缓缓落向地面。襁褓散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爬了出来,她就像每个正常的婴儿一样舒展着四肢,抬起小脸望一望黑衣女人,然后,紧紧地望住了瑟瑟发抖的唐小软。“咯咯……咯咯……”那婴儿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细细尖尖的小牙,白森森地闪着灼人的寒光。
“不……不要过来……”唐小软徒劳地抵抗着。那婴儿明明只会爬行,可她爬行的速度却比虎豹都快,只是眨眼间便爬到了唐小软脚下,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咯咯……”婴儿尖声笑着,手脚并用着快速向上爬去,很快就爬到了她的腰上。她一把抱住唐小软,张开嘴巴,一口便咬在她的心口!
黑衣女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既不说话,更不阻止。唐小软眼睁睁看着那婴儿撕咬着自己的血肉,这绝对是能让人惊吓致死的一幕,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感到疼痛,更不恐惧,反倒是一股无法形容的畅快淋漓,就仿佛正在撕咬着血肉的不是那血婴,而是她自己!
“真乖呵。”看着唐小软毫不抵抗地任由婴儿吞噬血肉,黑衣女人呵呵笑了。“很快,等她吃完那些累赘的血肉,打开你的胸腔,你的心就会回来了。”
“不……不是……”
“怎么不是?”黑衣女人又走近了一步。
“她不是我的心……”唐小软垂死挣扎,忽然胸腔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痛到她几乎要立刻晕厥过去。“不要!”她锐叫一声,那血淋淋的婴儿已然双手撑开了她的胸腔,咯咯笑着便向里面钻去。她浑身颤抖如风中枯叶,死死地瞪着那黑衣女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猛然间眼前如白昼般的亮堂,唐小软看清楚那黑衣女人的脸,她惊地连连后退,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
黑衣女人静静地望着她,眸中厉色渐淡,一抹悲伤慢慢席卷上来。“你真的忘记我了?呵,我也是你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那时候你还是完整的,我们……都是完整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要再说了!”唐小软拼命地摇着头,那血婴大半个身子都已经钻进了她的胸腔,全身一阵冷一阵热,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脊椎往上猛蹿,久违的兴奋感便如狂潮一般席卷了她的身体。她猛然睁大双眼:“不要!”
“唐小软,回去!”
森林上空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唐小软猛抬头望向上空,一道惊雷劈落,冰凉的大雨倾盆而下。她站立不住,而胸口的血婴更是被大雨冲落下地,那黑衣女人蓦地捂住脸,尖叫一声便转身向着密林深处奔去。琇書網
雨势停歇了,唐小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河对岸一道白衣身影,缓缓涉水而来。如瀑青丝,夜风中猎猎轻扬,赤足踏上泥泞,却不染丝毫污秽。她戴着素色的面纱,沉沉的刘海下,一双清透的眼睛深如极夜,更如是藏着浩瀚星辰,绛河辽阔。
她静静望她,忽而眸中一紧:“回去!”
唐小软只觉身子一荡,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卷上了半空,倒退着向后疾飞而去。隐约看到自己飞过绵延的高山,飞过冗长的水流,还飞过数不清的花草树木。仿佛飞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其实只在一瞬,她砰一声砸落在地上,实实在在的痛感瞬间侵袭了大脑,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喊出声来:“好疼!”
“唐小软!”
睁开眼,正对上的便是沐槿衣难掩焦急的眼神。唐小软挣了挣身子,倏然碰触到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直留言支持的亲爱的真爱们,最近真的太累,评论就不一一回复啦,你们都是小天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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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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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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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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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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