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年总要至少来南京两三次,但这次不知为何,一踏上南京的土地,觉得心里反不踏实似地。
白若林同副掌柜随着人流慢腾腾地走出火车站,本来还怀着一丝侥幸,期待她没有来,或者是忘了,自己就可以同副掌柜一起去住旅店,但很不幸,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辆锃亮的奔驰车停在街边,苏瑾华正靠着车门边儿,笑吟吟地看着他。她刚做了卷发,衬得瓜子小脸越发娇媚,穿了橘红色的锦缎旗袍,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白若林躲了她的目光,她当然是美人,只是太招摇了。
副掌柜看惯了这种场面,赶紧说,“老爷,我先回旅馆,明天一早在袖石街总号等着您。”
白若林心里苦笑。
“老爷怎么才来,我都连着接了两天了!”苏瑾华扭着腰,嘟着嘴,向白若林撒娇,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白若林嫌火车上的饭食不好,还未吃饭,此刻又累又饿,有些不耐烦,兼大庭广众之下,就把手里的行李交给下人,一手揽了她的腰,说,“回家!”xǐυmь.℃òm
苏瑾华是余杭女子,自有一派江南娇滴滴的娇媚,白若林被她七哄八哄,逐渐心热起来。要说起二人相识,那才真是巧呢。
苏瑾华家里原也是几代书香门第,可惜到他父亲这一代,家道已经没落了,他又好色,好赌,抽鸦片,娶了有七八房姨太太,苏瑾华便是姨太太生的,舞女出身的姨太太。
家里孩子一大堆,多了就不值钱了,尤其又是个女儿。后来日子实在艰难,房产田产都变卖光了,就乱嫁女儿,因五六个女儿都生得不错,他父亲就带到南京来,由有名儿的姚太太从中周旋,专拣有钱又没有太大背景的男人。
白若林第一次见苏瑾华,还是在姚太太办的家庭舞会上,姚太太说来是大家闺秀,母亲也是姨太太。不过她嫁得真是好,姚先生年纪轻轻,四十岁不到,现在官衔已经是少将。
那时候苏瑾华才刚十六岁,留着学生头,齐眉的刘海有些长了,但也遮挡不住她那双清润的眼睛,穿了件半旧的蓝布旗袍,在女客里显得有些寒酸。白若林看她第一眼只觉得这小女子有些可怜相,男人的可怜就相当于喜欢了,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不到半个月,白若林就在云霞路顶下了一套公寓,把她安置在里面,那时正值家里娶了第二个太太,已经怀了孕了,他就有些记挂,谁知苏瑾华虽然年龄小,他又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却很缠人,在床上很是聪敏,白若林房里女人不少,却没碰到这样的天生尤物,不免又耽误了半个月,等回到流云老家,太太已经不小心小产了,做小月子没做好,不知怎的,过了几天就发高烧,也去了。那一阵子他后悔不迭,有大半年没去南京。
等再去了南京,架不住看见苏瑾华那讨人喜欢的小妖精样子,还是同她极好,公寓里一个月开销比一个月大,他也懒得过问。后来还买了辆汽车送她。
洗漱完毕,白若林吃了苏瑾华从外面馆子叫的饭菜,瑾华命令下人收拾干净了,打开无线电,自己站在白若林后面与他敲背。
姚太太花钱专门让她学了一些讨好男人的本事,这敲背也是其中一项。
白若林闭上眼睛,心一下子软了。
本来他皮箱里有一张银票,上面是一万块,预备给苏瑾华的遣散费。
三姨太见没人所动,高声再喊了一遍,“我怀了白家的孩子,你们不能杀我!”
高思明瞪了她两眼,走到自己办公室找白薇商量。
白薇却也听见了,说,“你让他们都退下,她为人狡诈,我去切一切她的脉再说。”
高思明点点头。
一时审讯室里只有白薇与三姨太晴文两个。三姨太连连冷笑。
白薇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害死五姨太?”
虽然五姨太为人刁钻,但总还没有坏到要死的地步吧。
三姨太还是冷笑,她是要向二姨太与四姨太下手的,那无用的段梅做了替死鬼,若那两个死了,她再公开自己怀孕的事情,白家上下谁也不敢疑心到她头上,正好让白薇顶缸,一石三鸟。谁知千算万算,还是落空了.
白薇见她几欲扭曲的一张脸,心里一阵厌恶,不再多说什么,抓了她的右手切脉。
没错,是喜脉,三姨太真的怀孕了,不过,有些奇怪,自从自己嫁过来,白若林好像没有在她房里留宿吧。
三姨太像是看穿了白薇的疑惑,冷冷地说,“你才嫁过来几天,不过一个来月,你过门的前两天,老爷还宿在我的房里。”
白薇沉默了数秒,说,“杀人偿命自古如此,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罪过,看在未来孩子的面子上,我去跟他们说,等你产下孩子再行刑。”
三姨太终于放下心,暂时无生命担忧了,身子不由瘫在地上。
紫苏命人从家里三姨太的屋子里搬来几件家具,又让她的丫鬟玉竹收拾了衣物,总送到牢房去。
晴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屋子里的床与桌子出现在眼前,丫鬟玉竹竟也在牢房里,心里气愤百般,这是她白薇的意思,还是老爷与老太太的意思?白家的第一个子嗣,难道要生在牢狱之中吗?不知不觉掉下眼泪,没有了一点儿平日的妄想之心。
二姨太与四姨太被从警署里放出,自觉仿佛死里逃生般,尤其是二姨太,也管不了铺子如何了,同四姨太一起回家洗了个澡,吃了饭,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四姨太虽是表妹,倒是比二姨太沉着,二人说这些闲话儿。
“姐姐,上次的银票你自己收着罢,我这里银子够多的了,若没有孩子,一辈子都够了,要那些钱哪里使去?”
四姨太不像二姨太,无用的衣物从来不买,白家每年四季做衣服,姨太太是每位每季内衣外衣各四套,大毛衣服另算,也尽够了。再则也怕有朝一日被白若林发现二姨太账面上做鬼,自己也分了一半儿银钱,横竖脱不了干系。
二姨太有些警惕地回头看看,锁儿那丫头正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坠儿被她遣到铺子里去了。
“妹妹,你这话儿当真?”二姨太有些不敢相信,这主意是四姨太给出的,强要分一半银子也是她的条件,怎么突然就改了呢?
四姨太思虑半日,闲谈的口气,对她表姐说,“姐姐,你嫁进白家几年了,算起来也是几千日夜,不知姐姐的日子过得可否舒心?”
二姨太没想到四姨太会问这个问题。
第四十四章南京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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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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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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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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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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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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