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听说你要嫁给我>103 chapter 99 大梦初醒
  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一处,一切开始的地方。

  傍晚的爱丁堡下起雨来,合着风,淅淅沥沥地坠落。

  静静地站在庭院边,他眺望落地窗内,一室炊烟,袅袅氤氲。淡薄的烟雾后,是灯火,是港湾,是家。

  他无比渴望的,梦寐以求的,家。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时间过的太快,很多东西来不及记忆,就彻底失去。或者即将失去。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他究竟还能握住什么呢?

  ****

  “回来啦?快点带绵绵去洗洗,可以开饭咯。”

  菡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对了,可可,你看见我中午放在这儿的盘子没有?”

  精致的青花瓷盘递到她面前,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托在盘子的那只手,立刻转身看向来人。

  “瑞瑞。”她眼里闪过惊喜,浅笑地望着他,“你回来了。”

  “嗯。”他说,“我就是……”

  “来的正好,”他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母亲殷殷打断,“快去洗洗手,等会儿可可她们回来就开饭了。”

  快洗手,很快就开饭了。

  如此,如此理所应当,轻描淡写的嘱咐。

  不知怎得,安瑞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生生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看看,马上就走”给吞了回去。

  “妈,你去休息,我来吧。”

  洗过手,却不肯闲着,他走向忙碌中的母亲。

  菡芝任凭儿子接过手头活计,但没离开,站在一边看着他,很认真很温柔,

  “瑞瑞,是不是事情都解决了,你来接我们回去了?”

  “不是。还没有。”他回答的很快,几乎像是出自本能,“只是刚巧经过,想要看看你们。”

  菡芝愣了下,“刚巧经过到了‘英国’?”

  安瑞脸颊微红,动作也有点僵凝,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道,“呃,嗯,朋友的女儿结婚,定在这里。”

  菡芝轻轻“哦”了,淡淡莞尔,却没再多说。

  安瑞却好像更局促了,手忙脚乱中,手指不小心碰到汤锅上,顿时烫得轻呼一声。

  “怎么了?”菡芝立刻拉起他的手,仔细检视,神情焦灼,语气急迫,“疼吗?”

  安瑞抿唇,连连说着不疼,但是却止不住的抽着气。

  菡芝看着他,既心疼也无可奈何,干脆直接推他,“好了好了,一边儿呆着去,这里不用你操心,等着开饭吧,嗯?”

  安瑞被推着挪了几步,却又悄悄走回来。站在母亲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看着她切碎了洋葱,细细的调好酱汁,在锅里浇上薄薄的一层,没多时就有香味飘出来,肉排也逐渐变成诱人的颜色,温热的蒸汽熏湿了他的双眼。

  灯光昏暗,暮色深沉,他在她的身旁,相隔的这样近,依旧觉得一切如此的不真实。

  二人之间,相隔袅袅炊烟,他忽而有种时空错乱的幻觉。

  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他拖着眼泪鼻涕,扯着她的裙角,咿咿呀呀的喊妈妈,抱怨肚子饿。同样年少的她疲惫却耐心的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马上就好。漂亮温柔的凤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恍若隔世。

  不知怎得,脑海里就蹦出了这四字。再一深想,直觉无比贴切。

  这样发着愣,他举目向前,心下更添茫然。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母亲的背影居然已经那样单薄,她站在前面,整个后背,可以被他轻松的遮住。

  他突然又觉得心酸,想要触摸她的发,记忆中,那长长的,浓密的,如墨如云的发。可触手间,绕了五指的,只剩稀疏华发。

  “怎么啦,瑞瑞?”她察觉到顶心细小的温暖,不由回头,含笑看他。

  安瑞只是摇摇头,喉头梗住,很久都说不出话,一直以来,高高仰着的头颅,此刻终于低了下去,深深地。

  “妈,您……记得好好保重身体。”

  “妈知道啊。”菡芝不甚在意,只是微微笑了笑,唇角牵起满足的弧度。

  “不能只顾着可可和绵绵,自己……也要照顾好。”他又说。

  菡芝这才有点奇怪,回头,“瑞瑞?”

  “没事。”他吸了吸鼻子,错开她的视线,“就是突然……有点不放心。”

  “听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个长辈,”菡芝失笑,“傻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瑞乖乖让她摸了摸额发,没动,没吭声。

  菡芝看着他通红的眼圈,目光又移到他手上小小的伤处,想了想,忽然笑了,折身关火,然后回头拉起儿子的手,叹息,“还是痛的吧?那么烫的锅子说碰就碰到了,还嘴硬。在妈妈面前还逞什么强,赶紧去涂点……”

  她神情专注,就连惊慌的动作也很雅致,细致而温柔。

  “妈。”他出声打断她,闭眼,轻轻地,一字一顿,很慢,却坚定,不停歇,像是豁出去了般,“其实,我知道您在哪里,很早,很早,比七年前还要早,却……一直没去找你,是因为,我一直记恨着你。”

  菡芝的动作明显凝滞,表情也是,久久没有说话,只有眼神是鲜活的。

  他却错开她的眼睛,逃避似的,“还有可可,也是,也是一样。一开始,我帮助她,爱护她,却不愿意亲近她,认她……也是因为我嫉妒她。我嫉妒她和我一样是你的孩子,却拥有的比我多,过的比我好。我,我……”

  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虽未落泪,却……无语凝噎。

  好多话,好多话,压在心里太久,太多年。龌龊的,阴暗的,委屈的,哀伤的,无处可说,渐渐的,也就不知如何去说。

  今天,过了今天,只怕今生都再无机会能够说出口。

  所以,尽管艰难,尽管痛苦,他还是在努力说下去,“妈,我,我很卑劣吧?”

  “瑞瑞……”

  菡芝眼眶微红,失神地看着他,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狼狈一些。他又说,“我错了。”

  错了,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开心的事情,忘了就好了呀。”有谁这样天真执着的劝说着,“叔叔,你要放过那时的自己。”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或许你妈妈她,其实……一直很想你。”记忆深处,那个甜软娇怯的声音还在絮絮劝说,“或许……她也会担心,也很后悔呢?”

  其实,很多人,明明可以往好的方向去设想,可以朝着阳光的地方生长。但是他却选择了不原谅,他选择了怨恨,选择了怀疑。

  比如母亲,比如哥哥,比如臻惜,比如锦年。

  最可悲,可恨的,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母亲当年无能为力的难处。m.xiumb.com

  他知道哥哥深重的愧疚。

  他知道臻惜在生命的尽头还在呕心沥血的替他打算为他着想。

  他知道……锦年对他的爱对他的好。

  一直以来,画地为牢,他惩罚着别人,也折磨着自己。

  待到清醒日,方觉为时晚矣。

  他渐渐懂得,母亲,哥哥,臻惜,锦年。

  他们,其实……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在温柔的爱着他。

  可惜,他却已经错过同这个世界相爱的那么多光阴岁月。

  “瑞瑞。”菡芝眼里含着泪,慢慢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埋得很低很低的脑袋,一遍遍的,“瑞瑞,没事,没有事情的。”

  窗外,暮色深沉,使得屋内更显静谧。下一瞬,他的抽泣,也就显得格外清晰:

  “妈,我……还可以被原谅么?”

  他被母亲暖暖的抱着,恐惧仿佛变得遥远,他闭上眼,等待着。等待着被宽恕,或者……责备。怎样都好。

  一直胆怯着,一直逃避着,一直,一直……如今,总算,总算说出来了,却发现似乎,其实并没那么糟糕。恰恰相反的,那块悬在胸口三十余载的,沉沉的阴云,好像也在一瞬间云开雾散。

  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窗户没有关严,晚风肆虐,卷起大滴大滴的雨水,猖狂的拍打着他的发,他的眼,他的脸。渐渐的,就和泪水融在了一起,难分难解。

  “可以的。”终于,宣判来临,母亲温柔的摸着他的发,替他擦去眼泪,“一定可以的。瑞瑞是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真的吗?”他问,语气微弱,竟有些胆怯。

  “当然,”母亲拍着他的背,极纵容,极认真,“瑞瑞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他仍是犹疑的,愈发低落,“他们都讨厌我。”

  “谁?”菡芝微愣。

  他复又垂头,平静的声音里藏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所有人。”

  她低头看他,他的鼻尖红红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也是。说不出的可怜。心不自觉的软化,却又不得不强硬起来。她说,“但瑞瑞会改正的,对不对?”

  他抬头,看着她,目光茫然。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最深处萌生,颤动。

  雨花细碎的敲打着玻璃窗,一下又一下,奋不顾身,支离破碎,如同一点一滴消逝着的爱恨悲怨。

  终于,他点点头,鼻音浓重,“嗯,我会。”

  ****

  最后,他去拜访了臻惜。

  是的,拜访。几经斟酌,他最终还是觉得这个字眼最为合适。

  因为,当下,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永远,他不再将臻惜当作自己的女人。

  那么,终归是要有些不同的。

  曾无数次设想过,再见到她时会是怎样一番心情。自七年诀别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甚至近乎于逃避的,一次都没有来亲眼见见她的坟——她与这个世界之间仅剩的,唯一的痕迹。

  因为胆怯。

  他不敢面对,甚至只是想想,哪怕想想……想想这座坟,这座坟中埋葬的人。活生生的一个人,他深爱的人,变成一座坟。

  他都会觉得恐惧,恐惧自己会怎样心灰怎样绝望怎样愤怒怎样无能为力……然而,当他真真正正站在这里时,心底,脑海,却只有一种情绪:

  平静。

  甚至于……

  他轻轻抚摸墓碑上那张冰凉的黑白照片,都会觉得那张美丽容颜居然有点陌生。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迷恋,达到一种不可想象的高度时,某种臆想出的光环亦是会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亮度,照的人失明,目空一切,只能看见她,又看不清她,满眼的,都是耀目的光辉灿烂。从眼里,直直刺进心里。

  当魔障不再,执念尽褪,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真正的看清了她的脸:

  “原来,你是这样的,”他惘然笑了。摇了摇头。

  如此一句几乎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算是同她之间最后的道别了。

  之后,一整夜,他再未开口,只是看着她,沉默的看着,安静的看着。直到耳畔传来第一声鸟鸣。

  清晨,雨停了。他走了。留下了一捧栀子花,带走了遗失多年的,落在了她这里的心。

  走了两步,又蹲下来,摸摸自己的影子,轻笑,“对不起啊,这么多年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直起身子,再未回头,东方升起冉冉一轮红日。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孤独,骄傲。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这人世,山长水远,终究是要好好走下去。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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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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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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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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