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有老大爷老太太出来晨练,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小贩叫卖的声音。夏浅望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真是在蔺安市待久了认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夏浅一个晚上都没睡踏实。一会儿觉得枕头太高,一会儿又嫌被子太沉,熬到凌晨三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结果今早五楼的张阿姨一开嗓,夏浅就彻底被惊醒。至此,再没办法继续入睡。
对着外面又哀叹声,夏浅这才重新缩回被窝里,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点亮屏幕,夏浅微微眯眼,只见通知栏里除了几条app的推送广告外,一无所获。见状,夏浅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轻哼,将手机丢到了一边儿。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晚没睡好。已经一个晚上了,盛哲宁半条信息都没发给她,就更别说打电话了。那货不会真的一个人去马尔代夫了吧?想象着盛哲宁拎着行李站在沙滩前,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惨惨戚戚“欢度”春节的情景,夏浅有点不忍心了。
念及此,夏浅正犹豫着是给盛哲宁打个电话呢,还是打个电话呢,卧室的推拉门就哗的一下被打开。夏浅见状骇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抬头,就见老妈一手锅铲一手围裙地站在卧室门口。
“妈!”夏浅抗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进房间敲门敲门敲门!”
“哦,”老妈云淡风轻地说,“忘了,下次注意。”话毕,就立马转移话题道:“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吃了早饭陪我去菜市场,今天你大姑一家要过来。”
闻言,夏浅幽幽道:“……好。”
*
夏家这边,大姑家算和夏浅家走得最勤最近的。每年过年,大姑都会带着女儿女婿和小外孙过来串串门,顺道再瞅瞅平时难得一见的夏浅。夏浅对这种亲戚走动无可无不可,只按照老妈的吩咐办事就是了。
一个上午,夏浅又是陪着老妈买菜,又是帮忙打扫家务,累得是腰酸背痛。好不容易终于干完活坐下来,大姑一家又到了,少不得她又当使唤丫鬟端茶倒水。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简直比平时上班还累十倍。
吃完午饭,夏浅正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溜出去,小侄子乐乐就嚷嚷着要出去玩。闻言,夏浅紧忙站出来毛遂自荐,也不等众人开口,就拎着小侄子出了门。
夏浅家位居郦城东部,属于老城区。虽然繁华程度的确比不上这两年新开发出来的南部,但环境绝对是好得让人没话说。
出了小区往外走两百米就有一条临安河,水清鱼欢,悠然长流。前几年市政府为了改善城市容貌,又在河边建起了流水雕像和林荫小道,瞬间使这里人气暴涨。住在周围的老百姓没事就到河边来喝喝茶、逗逗鸟,交流交流彼此小区的八卦。
夏浅顺着木栈道走了小截,就捡了个木椅坐下。乐乐见状欢呼声,立马跑到旁边的儿童设施上玩了起来,夏浅就这么看着乐乐一圈接一圈地玩着滑梯,渐渐的,眼皮子有些沉了……
今天阳光甚好,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再加上夏浅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坐了一小会儿就觉连骨头都酥了,脑袋也渐渐停止了思考。正在这当口,夏浅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清咳,蓦地一激灵,一抬头,就见今早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面前。
夏浅扭头看了眼滑梯方向,确定乐乐安然无恙,这才回过头来冲来者甜甜一笑道:“李阿姨。”
李阿姨应了声,也弯眼笑开:“浅浅啊,好久没见你了,这放假回家过年呢?”
夏浅面上点头微笑,心里却吐槽,这不废话吗?说起这李阿姨,还有一桩旧事在里面。夏浅刚到毕业那会儿,李阿姨见小姑娘出落得水灵大方就动了心思,常常跟夏老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表示要和对方作亲家。
夏老爸闻言觉得还不错,就回家把这事给夏妈妈说了,谁料话还没说完就立马遭到了老婆女儿的群嘲。看不上李家的理由也很简单,李家小子是个妈宝,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居然内裤还要他妈帮他买。平时什么都听老妈的也就算了,传说打雷时别人害怕,还要挨着老妈睡……综合种种,夏浅和老妈是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夏老爸见老婆女儿态度如此坚决,再遇到李阿姨时就绕道走。李阿姨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夏家的意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几年后,夏浅依旧单着,李阿姨的儿子却早已结婚生子。从此之后,李阿姨一旦逮着空就要在夏浅爸妈面前炫耀番自己儿媳妇有多乖巧懂事,孙子有多聪明漂亮——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李阿姨这是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所以今天在河边巧遇李阿姨,夏浅就知自己凶多吉少了。
果然,李阿姨一开口就是必杀技:“哎呀回来就好,你爸妈可想你了,成天地念叨你。担心你在外面吃苦,又担心你自己不注意身体,最主要的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嫁出去!”
夏浅呵呵,这到底是我爸妈这么担心的呢,还是您老自己这么想的啊?
夏浅悠悠舒出口气,淡定回击:“是啊,我们这些人命苦,也就只能在外颠沛流离,哪儿像您儿子那么孝顺,天天陪在您身边?哎对了,您儿子工作找到没啊?”
李阿姨一噎,笑容凝在脸上彻底说不出话了。整个小区谁不知道,他儿子已经大半年没上班,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为了这事,儿媳妇没和他少吵,家里闹得是鸡犬不宁。
“快了快了,”李阿姨扯了扯嘴角,尴尬道,“这年后就去上班。”
夏浅了然地哦了声,思忖着这下李阿姨总该走了吧,谁料这大妈理了理头发,又开启了新话题:“哎,说起来我那儿子是不争气,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可能也是菩萨可怜我吧,给我派了个好儿媳来。我这儿媳,别说是咱们小区了,就是整个郦城都没比她再贤惠的了。带孩子、洗衣、做饭、打扫家务,她是样样行,从不让我操半点心。别人婆媳住一块吧,多而不少都有点摩擦,哎哟喂,我们婆媳俩简直比亲母女还亲!别人都说贤惠的女人工作不行,我儿媳妇可在银行上班,那叫一个能干……”
伴随着李阿姨巴拉巴拉地聊天声,夏浅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又开始慢慢打架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老爸遇到李阿姨就绕道走的苦楚,这货实在是太太太能讲了。
好烦,你就让我安静地晒会儿太阳打会儿盹,不行咩?
夏浅脑袋如啄木鸟般一点一点之际,李阿姨也终于从她的好儿媳妇讲到了她的乖孙。她眉飞色舞地说着:“……除了聪明,我家小辰还特别懂事!上次我们去幼儿园看他们六一儿童节表演,他看老师蹲在地上,立马就抬了个小板凳过去,哎哟喂,你都不知道当时他们老师有多高兴,你猜浅浅,当时他们老师是怎么说的?”
夏浅强打着精神瞄了眼玩沙子的乐乐,敷衍地嗯了声。
李阿姨就是再蠢,也看出了夏浅的心不在焉。轻咳了声,她眼珠一转,又语重心长道:“浅浅啊,李阿姨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工作好会赚钱,李阿姨当然替你高兴,可是吧,这女人再能干一个人单着有什么用啊?老了老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家摔倒了都没人知道,多可怜!”
夏浅脑袋继续点点点,用鼻子发声道:“……嗯。”
李阿姨错以为夏浅认同了自己的观点,眼睛闪亮地继续道:“李阿姨知道,其实你一直没结婚是因为要求高,可你岁数也不小了,总不能再像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做白日梦吧?这人哪儿有十全十美的嘞?该将就的还是要将就!”
夏浅已经听不大清李阿姨在说什么了,只是下意识地在她停顿时,又轻轻嗯了下。琇書蛧
“嗳,你早这样不就对了!”李阿姨的小眼眯成一条线,“正巧,我这有个侄子,刚满38。这房子车子啊都不愁,就在我老家的县里边,人长得也标致!唯一吧……就是有个孩子,前妻生的,今年刚上小学,六岁。你看你——”
夏浅:“……嗯。”
李阿姨话还没说完,就听夏浅一口应下来,立马笑成了一朵花:“这么说你答应了?哈哈好!正好,我那侄子这几天正在我们家玩呢,要不你看今晚你们俩见个面?”
夏浅:“……”这次,夏浅彻底没了回应。在李阿姨的唠叨神功下,她终于体力不支地睡过去了。
这头李阿姨见关键时刻夏浅没了反应,正琢磨着再说些什么,就突听头顶传来一个清冽干净的男声道:“你倒舒服。”
话音落下,这头夏浅也蓦地睁开眼睛,猛地转头就见盛哲宁正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夏浅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真实。自己该不会在做梦吧?盛哲宁怎么会在郦城?他不是去马尔代夫了吗?难道说……是因为自己他才放弃了温暖如春的马尔代夫,跑到了郦城这个冬寒夏闷的小城市来?
——温暖如春也好,苦寒冻骨也罢,其实在哪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地方有你在。
是这个意思吧?念及此,夏浅的心里陡然开出无数洁白的小花,之前郁结在心里的不痛快也烟消云散。哼哼,谁说她家盛总大人不体贴人,不懂浪漫?别人疼起人来简直腻歪死个人!从今天开始,要是方芳她们还敢嘲笑盛哲宁不会谈恋爱,她就掐死她们!
这么一番补脑下来,夏浅隐藏在心底的少女之魂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她娇羞埋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盛哲宁突然冷冷道:“骗子!”
哗的一下,刚才复燃的少女之魂被无情浇灭,夏浅茫然道:“你说什么?”
盛哲宁一副恨不能咬死夏浅的神情,“装傻!”
夏浅和李阿姨对视眼,面面相觑,“我装什么傻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盛哲宁微微眯眼,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你以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事了吗?你让我给你买车我就给你买车你说新房装修没钱我就出钱出力帮你装修你说第一次见我父母要讨个好彩头来个万里挑一我父母就真的给你准备一万零一块的红包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家为你前后花了差不多三十多万,你一句性格不合适就要分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还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王嘉的事情吗你离开我投奔他不就是图他爸爸是公务员可以帮你调去事业单位吗?我跟你说这事没那么容易!你要么还我三十万要么和我回去结婚!”
夏浅:“……”
寂静,寂静,还是寂静。过了好半晌,夏浅才傻不拉几地啊了声,果然……自己还是在做梦吧?什么父母,什么红包和装修,盛哲宁演的这是哪出啊?还有,王嘉又是什么鬼?口胡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啊!
这头,盛哲宁没有再言语,只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李阿姨。此时此刻,见盛哲宁看向自己,李阿姨才从震惊中晃过神来。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李阿姨浮夸道:“哎哟,瞧我!我这都忘了家里还炖着汤了,我小孙子待会儿回来要喝的。呵呵,你们聊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罢,李阿姨就跟被鬼追似的走了,可没走两步,李阿姨又像想起什么地折了回来,拉着夏浅道:“浅浅啊,刚才那个……咳,我侄子和你相亲的事你就当我没说过,你……你千万别忘心里去,呵呵,你们接着聊接着聊。”说罢,李阿姨这才脚底抹油地溜了。
“相亲?”这头,刚睡醒的夏浅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拧眉思忖良久,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刚才我打盹的时候,李阿姨给我介绍对象了?”
所以说,盛总大人刚才那一出是在排除异己咯?居然敢给我的女人介绍对象,杀!无!赦!呵呵哒,虽然这么一来的确是撵走了李阿姨,可是盛哲宁,你把老娘塑造成一个虚伪势利见异思迁见钱眼开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直接跟李阿姨说我有男朋友不就行了吗?你这样故意抹黑老娘到底是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盛——哲——宁——”顿悟后,夏浅条件反射地就要过去掐死盛哲宁,谁料一转身,却见盛哲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右手食指和中指竖起,冲她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张扬跋扈的胜利手势配上冷若冰霜的扑克脸,居然生出违和的萌感。夏浅见状头顶青筋暴露,一时之间居然哭笑不得。耶耶耶你妹啊!别以为卖萌老娘就会原谅你!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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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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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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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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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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