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猗兰香>3 华夷之痛
  只有在我眼前,爹爹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阿堇,我们去的是蒙古不是西域”看到我失落的神情,他急忙加了一句:“不过过了蒙古就是西域啦”

  我抹去苦瓜似的脸,笑得大大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域呀?”

  爹爹摸摸我的头,柔声说:“等你爹爹办完了事,我们就去西域走一圈,阿堇想带点什么回去给你娘亲?”

  “让我想想,嗯……”我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啊!我知道了”

  我的神情大概太过神秘,就连爹爹的侍从云鹤都带了点期待的目光,我嘻嘻笑着:“我娘说,我要是真去了西域啊,除了把我自己带回来,其余最好的礼物,就是能看到爹爹安全归来啊”

  那天清晨露水深重,我和爹爹都穿着极厚的棉衣,爹爹还多加了件铠甲。但是我靠着爹爹的身子,也能感受到他肌肉微微的颤动。

  我和爹爹都明白,此行可能一去不归。

  此行可能他归了,我不归。

  此行我还九岁,九岁的我就要成为蒙古族已年过花甲的首领之妻。

  此行我归不回,为他双目失明,却被他冷落三年的母亲,他无颜以对。

  前天,我听见他对几年不曾登门的皇舅说:“……蒙古强侵,我朝并不是无策可对……请皇上放心,臣,定有良策!”

  昨天皇舅为我们送行,冷风凄凄中他与爹爹的面容都有些沧桑,皇舅见了我,抚摸着我的头笑问爹爹:“周卿,这是你的良策么?”

  爹爹脸色一白,不亢不卑:“是”

  “好!”皇舅大笑,看向我却有些悲愁:“阿堇,皇舅多么希望你能好好成长?”

  只可惜皇家子嗣中只有你,是外戚。

  草原的天气无常,但是有大片大片雪白的云朵像草原的被子,远方的绵羊与之混为一体,好比草地托着羊,羊托着白云。

  放牧人挥着鞭子,躺在高高的草堆上,哼着辽远的蒙古长调。

  我闭上眼睛,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轻软的大自然里,随着延至远方的歌声,心情渐渐平和。

  眼前依旧浮起母亲坐在黑暗里的情形,只有一束光打在她绝美的右脸上,瘦的有些可怖,但是我再走近些,却发现她空洞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与深深的绝望。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我,可是年幼的我吓得躲开了,声音颤抖:“娘亲……你是娘亲么?”

  她浑身一抖,张开的手掌紧紧抓住了空气,她不知该是哭还是笑的,可她的神情太过凄凉,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我吓得不敢躲了,只能傻傻地看着她:“阿堇……要是娘亲离开你了……”

  黑暗的房间里,母亲的表情那么绝望……

  “不!”我大声地反对,冲过去狠狠抱住她,埋怨道:“娘亲不准说这样的话,现在不准,以后也不准。娘,娘,……要是你走了,我爹爹再娶一个妻子,又生了个弟弟,我该怎么办呢?你不在我身边,想都不敢想……”

  娘捧着我的脸,我为娘亲擦眼,两人的满手都是湿漉漉的酸涩。

  夜色清凉,不远处的篝火四周围绕着蒙古姑娘与爹爹的侍卫,他们牵着手,跳着舞,烈烈的火光映在他们的笑脸上,也会变得温柔。那些侍卫是本来很腼腆的男孩子,此时却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开心。可能画面太过美好自由,我呆呆地望着,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向何方。

  啊……还有云鹤,他站在黑暗里动也不动,犹如方冷硬的墓碑,无声无息。

  “阿堇”爹爹声音轻柔似水。

  “嗯”我念念不舍地回过头向爹爹跑去,再次转头的时候,却不见了云鹤的身影。

  夜晚的草原,犹如灯珠的蒙古包散落在浓浓夜色里,到是十分可爱的风景。

  我和爹爹刚走近单于的帐篷,便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听出来是个与我同岁的小丫头。

  我记得皇舅提出要将我嫁给单于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站在那位已经七十有余的老人之下,他威严的神情似一尊入定的佛僧,只是淡淡瞟我一眼,就已经感到了片片寒意,如坠雪山寒窟。

  我挺直身子毫不畏惧地望着他,少年心性以为这样他便不会瞧我不起。

  但他只是摆摆手,将我打发给他孙女玩儿。

  爹爹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露出甜甜的笑容,让他不要担心。

  反正,也无法改变。

  走出帐篷,满天的星星朝我们眨着闪亮的眼睛。我顺着牵着我的手望去,那是单于的孙女,他的孙女娇小可爱,一双圆葡萄似的眼睛像是瞪着我似的,我没心情理她:“你要玩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玩的,只会看星星看月亮”

  她挺赖皮地说:“那我和你一起吧”

  我瞪了她一眼:“可是星星月亮自己一个人看才舒服”

  她撇撇嘴,继续瞪着我:“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吗,其实那只是你的习惯,要是早年我每天和你一起看星星月亮,今天这里没有我,你也会感到不舒服的”

  我无语:“好吧,现在闭嘴可以吗?”

  “不”她倔强的看着我,忽然露出甜甜的笑,像一朵夜间的水莲开了花:“我以后只能叫你祖母了,今天是属于我自己的。”

  “不是还有我吗?”

  “对,还有你”说完她狡黠地笑笑。

  我眨眨眼,无奈一笑,好像被绕进去了。

  她见机调皮地拉住我的手,脆脆的童音十分可爱:“在这多没意思,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我好想挣开,可是她小小的身体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我几乎是被拖着拉到了她所说的好玩地——一堆干枯的草堆,还有一匹打着喷嚏的黑马。

  正在我扭扭肩膀,准备要走时,面前的干草堆忽然动了动,先是拱起一个大包,紧接着,便冲出一个物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才看出是个人头,还是个漂亮的人头。

  漂亮的人头长着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笑弯的眼眸里透露着暖暖的光,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清朗的喉音喊道:“华夷”他伸出纤长的手臂摇了摇,手臂上挂着的一个酒壶也跟着一晃一坠。

  我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的片刻,华夷已经冲了上去,几步跨上草堆,抓过酒壶,倒进草堆里,就是一阵猛灌,灌完了随意地擦了下嘴巴,爽快道:“好烈酒!”

  看她如此畅快淋漓,我沉闷的心情仿佛被她生活的快意抚得烟消云散。

  我安静地爬上草堆,那男孩才发现了我,他浅笑吟吟,笑容好比一朵迎风的薄荷花:“这位是我族未来的阏氏吗?”

  华夷将酒递给我,朝他道:“嗯,是啊,不过我才不会叫她祖母”说完哈哈大笑。

  我将酒壶对着鼻子一闻,“咦——”一股奇怪的味。我才想将酒还给华夷却见他们都吃惊地盯着我:“你从没喝过酒?!”琇書網

  我皱皱眉头:“难喝!”

  男孩勾唇一笑:“汉人都是如此,喝不来酒也做不成事”

  我心里冷哼一声,嘴里却笑道:“那可不,虽然我们汉人没你们蒙古人会喝酒,但是我们可以学!”说着我弹开酒盖,也像华夷一样往嘴里灌,可是酒水刚一碰及喉咙,就是一阵反胃,辛辣而怪异,使我一下子又吐了出来,扶着华夷使劲地咳。

  华夷嗔怪地朝他瞪了一眼:“穆哥,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她可是我的朋友呢!”

  他冷笑:“就你朋友多”

  我擦着嘴角,压抑住恶心,镇重道:“请你尊重我周朝”

  他凉凉地望住我,我看到他眼中冰冷的笑意,微微一惊,只觉得瞬间万年里,他的:“尊重?这种东西有先后么?”

  我抿着嘴:“你是在说周朝之前,你们蒙古臣服于魏的事吗?“我顿了顿,只觉有股火气涌上心头:”那,与我周朝无关”

  他哧笑:“真是说得好听,罢了”他敛去眼中的疏离,摸摸我的脑袋,笑:“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华夷附和着点头:“对对对!”

  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疼得哇哇直叫:“傻,你也不是?”

  我看着他们笑起来,然后与他们一起躺在高高的草堆上高谈阔论,感受星空的浩瀚与广阔,有时候我和华夷说累了,穆哥就会接过话题,给我们从洪荒远古一直讲到前朝今世,他肚子里的小故事特别多,在严肃的历史背景下夹杂几个伟人趣事,不仅逗得我们捧腹大笑,还记忆深刻。

  华夷说得对,今晚是属于我们的。我,我们,多么好的词汇。

  夜,渐渐深了,华夷还有些意犹未尽:”每日夜晚降临,我们都来这吧”

  “好”

  约誓已定,穆哥看着华夷的眼神仿佛化开的糖水一样温柔。

  但我相信他是知道的,誓字当头折,得于一言折于一言。

  政治上没有永远朋友,处在政治风暴下的我们,誓言就像一朵夜绽朝逝的昙花,虽然开始轰轰烈烈,但最终萧瑟颤冬风。

  如果他是单于最疼爱的十九王子的话,那么这次和亲下,周朝与蒙古各自诡秘的阴谋,他必定了如指掌。

  因为想要坐上单于这个位子,必须要证明你的实力。而这次与周国的较量,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朝的砝码是蒙古的邻国楼兰,它与蒙古交接紧密,对蒙古的地形地势,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弱点都一清二楚。

  但就差它与周朝联盟的最后一步。

  爹爹已经暗暗派出了前去谈判的使者。

  不久便会得知消息的他,将会如何应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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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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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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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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