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尽兴收手,淡漠地抬眸投去一瞥,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他。方才那身染了血迹的衣服自然已经换掉,一如既往般懒散闲适的模样,又是平日那个整洁风雅的清贵公子了。
季少为站直身子,“啪啪啪”给她鼓了三下掌,微笑道:“好漂亮的身手!”
慕晓净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叫你回去吃早饭啊。”季少为略有些讶异地偏偏头道。
慕晓净蹙眉道:“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跑来?”
季少为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怕我累着?”
慕晓净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倒是自作多情得很呢!”
季少为面上却仍是一抹融融的笑意:“我是来瞧瞧,这大清早的,我家女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慕晓净不由微微一怔:他是几时看出她不高兴的?叫她吃饭这样的小事,随便打发个丫鬟小厮不都能做,何必拖着病弱的身体,巴巴地亲自跑来?莫不是有心来表示他的歉意的?这样一想,居然连他话里那句“我家”也不曾注意到。
那时一边为他的细心而觉得心底涌起一丝暖意,一边却又不由想起顾子曦这些年的冷漠,于是低下了头,竟不知说什么好。
季少为缓缓走到她身边,柔声道:“舞刀舞得那么尽兴,心情也该好些了,回去吃饭吧?等一会儿还要跟我出门呢。”
“出门?”慕晓净一下子抬起头,“你不要命了么?”
季少为不笑了,露出无奈的神情道:“你忘了昨晚院子里那一干俘虏?今日不处置了怎么成?”
“你打算将他们如何处置?”慕晓净好奇地问道,“扭送官府么?打发几个下人去不就成了,何必非要亲自跟去?像你这般事无大小都要亲力亲为,岂不早早累死?”
季少为认真地看着她,微微顿了片刻,突然笑道:“晓净,原来你对我这么好!”
慕晓净一怔,不由又恼了,随手就当胸推了他一把,骂道:“你这人怎的就如此不知廉耻呢?”
她着恼地一推,力气自然不小,季少为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险些一跤摔倒,忙扶了一把身边的花树,方稳住身子,可是脸色就已变了。
慕晓净立即后悔:怎么就忘了他这两日磕碰不得?真是要命,一个大男人,居然活得跟个瓷人儿似的,一指头都碰不得!
一边鄙夷一边懊恼,也就忘了方才他的讨打,忙不迭抢上一步,关切地问道:“还成么?要不,我背你回去?”
季少为刚刚稳住身子定了神,蓦然闻听此言,不由立即睁大眼睛看她一眼,随即便“噗哧”一下笑了:“你说什么?你要背我回去?好啊好啊!”
慕晓净看着他那副讨打的雀跃神情,几乎咬碎了牙,才生生将那个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一顿的冲动压下去,只恨恨地啐了他一下。
季少为看她要背他回去的念头已然打消,倒也并不勉强,只是又敛了笑容道:“陆远达的尸首和他那一干手下,我已然叫宋诚派人给‘神风镖局’送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个娆姬,宋诚给她用了‘恋卧红尘’,将她关起来了。”
慕晓净看他开始说正事了,便也不再着恼,认真地问道:“你打算将她如何处置?”
季少为微一沉吟,方道:“其实我两次落入她们手中,那位娆姬姑娘都有恩于我,我自然也不该恩将仇报。我想吃过早饭之后,带她去银楼与绸庄一趟,送她些东西,顺便赔给魅姬几匹衣料,化解这一桩纠葛。”
慕晓净不由微微一怔,片刻方道:“你这样做,当真就能化解这一桩纠葛么?”
季少为看着她,叹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晓净,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个生意人,哪里有空像这样你来我往地整日争强报复。化不化解得了,都只能尽力而为了。”
慕晓净忍不住道:“你若真想化解,将那些衣物还给她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季少为一下子抬眸看着她,面上难得地泛起一丝不悦之色,缓缓地道:“晓净,莫非连你也以为,我季少为竟是个收藏什么女人小衣的下作之徒么?”
慕晓净没有想到他会不悦,倒是有些意外,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发现了她小衣里的什么重要东西,因此才隐匿不还的,而她不也是为了那些显然很重要的东西,方才三番五次不肯罢休的么?”
季少为神色稍缓,只是又叹一口气道:“我怎会晓得她那里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又不曾说过。现下烧也烧了,变又变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若是当真烧了,那倒确实没有办法了,只能如此。
慕晓净不由又看他一眼,只见他一脸懊丧的神情,倒是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想想他不过是个生意人,事已至此,确实只能尽力而为,别无他法,于是放柔了声音道:“事已至此,悔之无用,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蓦然听到她难得的温言劝慰,季少为显然十分高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欢喜与柔情,叹道:“是啊,幸好还有你,否则我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只怕要寝食难安了。”
慕晓净一下子愕然:呃,她今天一早晨,可是都在盘算要跟他辞行来着。
只是,想想昨夜的凶险与他如今的处境,再看看眼前那人满眼的喜悦与温柔,再要跟他说辞行,却又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这样矛盾着,不由好几番欲言又止,徒然惹得季少为大感诧异,一路上多看了她好几眼。
回到季少为房里,慕晓净才发觉原来陈青锋已经离开,而季少为这家伙居然也还没有吃早饭。
她虽然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居然能叫他急得吐血,但一想到他有意支开自己的情形,便终于忍住了没有多嘴探问。
季少为显然也没有告诉她什么的打算,吃过早饭,径自带她去看被关押的娆姬。
见到娆姬,慕晓净不由一阵好笑,觉得当真领教季少为的恩怨分明了。
同样是关押,魅姬就那样随意地被扔在柴房里,而娆姬则是关在一间干干净净的客房里。
只是因为中了“恋卧红尘”,她软软地躺在床上,连听到门响,也只能是转动眼珠看看。
“委屈你了,娆姬姑娘。”季少为微笑着来到床前,轻声道。
娆姬苦笑一下,懒懒地道:“季公子恩怨分明,我哪里委屈了?”www.xiumb.com
季少为却仍是一脸微笑地道:“少为昨夜实在太过劳乏,故而没有早来探望。下人们畏惧姑娘的手段,这才出此下策。少为本是早叫他们过来送解药的,可是他们一个个都不中用得很,居然不敢来送,故而耽搁了许久,还望姑娘见谅。”
娆姬面上露出些讶异的神情,眼神却越加妩媚,懒懒地笑道:“哦?季公子是来送解药的?我还真是不大相信呢!”
“千真万确。”季少为说着,就已掏出一枚朱红色的药丸送到了她嘴边。
娆姬迟疑一下,竟没有张口。
季少为叹道:“姑娘未免太过戒备了。来,你看好了,我先服下,可好?”
他就果然将那枚药丸吃了下去。
娆姬一双狭长的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晌,却见他果然没有什么异样。
季少为便又道:“你若再不信,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其实我若想下毒害你,直接给你强灌下去也就是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娆姬终于垂下眼睫,笑道:“公子此言甚是,得罪勿怪。”
季少为于是又取了一枚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片刻之后,娆姬果然动了动身子,随即慢慢坐了起来。
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微一沉吟,方转头望着季少为问道:“季公子,你为何要给我解药?”
只见她甚是随意地斜倚在床栏上,臻首轻扬,用一根葱指微微点着下颌,贝齿轻咬朱唇,狭长的美目之中尽是不解之色,虽无一处刻意,却已是说不出的撩人心魄。
慕晓净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暗暗乍舌:这女子娇慵入骨,媚态逼人,连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看,只怕是个男人都会经不起□□吧?
不由把目光投向季少为,却见季少为略偏了头笑看着对方,颊边那个小酒涡儿一如既往的讨打,曼声反问:“我为何要不给你解药?”
娆姬嫣然一笑,伸手在身下一撑,便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
慕晓净生怕她突然发难对付季少为,忙轻轻一扯季少为的袖子,就不动声色地掩在了他和娆姬的中间。
娆姬何等聪明,立即掩口一笑,道:“慕姑娘,你就那么怕我抢走他么?”
慕晓净冷冷地道:“我是他的护卫,自然得时时提防着,免得别人伤了他。”
娆姬斜睨着她,娇声笑道:“我几时伤过他?我明明每次都帮他救他的!季公子,我说的,是也不是?”
季少为微笑着回道:“娆姬姑娘说的自然是了,否则我又怎会给你解药?不仅如此,我还打算带姑娘去我银楼绸庄挑些礼物相赠。”
娆姬歪着头看他,眼里不觉又有一抹疑惑掠过:“当真?”
“自然当真。”季少为略一沉吟,又道,“只是少为还有一事相求。”
娆姬眼里便多了些玩味的意思,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娇慵柔媚:“季公子但讲无妨。”
“我那赶马车的小厮明翔——”
“季公子是想叫我帮他恢复神智,是么?”娆姬立即明白。
季少为点点头道:“不错。”
娆姬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终于道:“公子既肯放我回去,这点小事娆姬自然一定照办。”
季少为于是命人唤了明翔来。
只听娆姬对他柔声道:“抬起头,看着我。”
明翔果然依言抬头,望着她傻呵呵地笑了两声。
娆姬也微微一笑,仍是柔声道:“你累了,睡一觉吧?乖!”
说着,便抬手在他眼皮上轻抚一下,那明翔“哦”了一声,果然双眼一闭就睡了下去。
娆姬于是转向季少为道:“好了,等他一觉醒来,就会同往常一样了。只是这两日他做过什么,可能全都忘记了。”
季少为点点头道:“那个无妨,他醒来我也不会再问他什么。多谢姑娘,请!”
看到娆姬露出疑惑的神情,季少为便又微笑道:“姑娘莫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少为说请姑娘去我银楼与绸庄瞧一瞧的?”
娆姬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许多复杂不明的意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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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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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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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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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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