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请坐!”季少为请她坐下,又亲手斟了茶给她。
慕晓净忙起身接了茶道:“季公子,怎敢劳你亲自斟茶?”
季少为笑道:“你若留下来不走,日后就是你为我斟茶了。”
慕晓净于是也笑了,终于觉得尴尬的气氛淡去不少——这才突然发觉,方才他若有所思的沉默,原是与平常大相径庭的,竟而叫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此即见他蓦然又如平常般玩笑,才令人重又轻松下来。这个人,其实真的很怪。
季少为却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左边的书架旁,将第三排最靠边的三本书抽出来,然后伸手在木质的板壁上轻轻一推,就显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来。
慕晓净本以为东西就在暗格里,岂料暗格里却嵌着一块铜制的八卦图。
季少为握住那块八卦图,左旋三下,右旋三下,便听“轰隆”一声,右边的书架霍然便移开三尺。后面墙上又现出一个较大的暗格,长约五尺高约三尺,里面放着一个铜制的刀架,刀架上是一把黑柄黑鞘的大刀。
“绝素?”慕晓净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季少为已走到她身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认得这把刀?”
“是啊,”慕晓净的两颊因兴奋而飞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我三年前在沧州一见它就爱不释手!”
“哦?”季少为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兴奋的神色,一丝笑意慢慢浮上嘴角。
可是慕晓净很快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神色却蓦然一黯,再看着他时,神情竟然就多了些冷淡,缓缓地道:“季公子,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么?”
季少为歪歪头,认真地看着她,道:“其实我很好奇,慕姑娘为何弃刀用剑了?你当年使刀的样子,少为至今历历在目,因此在沧州才买下了这把刀。”
慕晓净深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方道:“季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把刀,我不能要。”
“哦?你方才不是还说爱不释手么?今日就在眼前,却又为何不要了?”季少为含笑问道。
慕晓净走上前去,用手缓缓地抚着刀鞘,显是十分喜爱,嘴里轻轻叹道:“我当年就买不起它,现今自然更是买不起了。这把刀,当年就要八千两银子,如今怕是一万两也买不到了。这么贵的东西,自然更不可能白要。”
在她身后,季少为却“噗哧”一下笑了。
慕晓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季少为懒懒地倚在书桌边缘,颊边那个小酒涡儿便浅浅地现了出来,只听他曼声道:“我几时说过要将这把刀送给你了?”
“你!”慕晓净一下子满脸通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背转身去,手也从刀上拿了下来。
季少为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却敛了笑容,悠悠地叹道:“原来你生气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慕晓净一怔,不觉回头又去看他。
季少为缓缓地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微笑道:“这把刀,虽说是为你买的,却并不是我今日要给你的惊喜。”
慕晓净“啊”了一声,忘了生气,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他到底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惊喜。
却见季少为走上一步,从刀架下面拿出一个缎面的首饰盒子。
慕晓净不免微感失望:原来他以为自己同其他那些女子一样,也喜欢什么金玉首饰之类的不成?
“打开瞧瞧?”季少为将首饰盒递到她眼前,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慕晓净第一次跟他离得那么近,也是第一次那样清楚地看清他的样子:原来他有那样一张线条柔和到叫人越看越顺眼的脸,还有那样一双眼神温柔到叫人越看越好看的眼睛。
突然就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隐隐的紧张,慕晓净忙接过他递来的首饰盒,低下了头,暗问自己:我为何要紧张?我在他眼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暗暗吸一口气,平静了自己,方才慢慢打开首饰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羊脂玉观音的坠子。
慕晓净愣住了,一瞬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屏住呼吸,忙忙地定睛细看,待看清观音莲花宝座下方那一粒针尖大小的青色瑕疵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只觉得手都有些轻轻地发抖了。
“如何?是不是足够惊喜?”季少为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慕晓净抬起头,才发觉两个人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已经可以闻到他身上淡而清爽的味道,是那种略带清凉而爽洁的味道,有些像冬天小雪时的感觉。
不觉地就又想起方才看到他眼底的那些情绪,不知是她以前没有注意过,还是他一直在刻意掩饰着那些情绪。
慕晓净不动声色地稍稍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可又不忍看到他面上那一抹笑容消失,再说他给她的确实也是无比的惊喜,于是笑着回道:“这个,实在是再惊喜不过了!”
就看到季少为身子往后微仰,十分惬意地靠在书架上,脸上那一抹笑容完全漾开,颊边那个小酒涡儿深得几乎没有了底儿。
“我当日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的东西,你是如何找到的?”慕晓净好奇地问道。
“其实得来全不费工夫。”季少为笑道,“当日它其实并不曾掉到江里,而是掉进了我的袖子里,又滑进了衣衫。我醒来时,浑身又湿又冷,就没有觉察到。一直到了那农户家里,问他们借了身干衣裳。换衣服的时候,它才顺着衣衫掉了出来。可惜,我却再也不曾找到你,直至今日。”
慕晓净低头看看那个玉坠,忍不住又笑了,那样子,只能用乐得合不上嘴来形容了。
季少为靠在书架上,歪着头,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只觉得仿佛又回到那个做了无数遍的梦境之中,几乎想要掐掐自己以试真假了。
可是慕晓净很快就觉察到了他一直专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抬起头来,微笑道:“季公子,多谢你今日所给的惊喜,晓净确实很久不曾这么高兴过了。”
“你客气什么?今日终于物归原主,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季少为道。
“师兄已然等得很久,晓净也该告辞了。”慕晓净不敢看他眼底掩饰不住的失落,说完了这句,就急忙合上首饰盒,往门口走去,那时觉得自己几乎有些逃命般的架势了。
就听季少为在身后问道:“慕姑娘,你就这么走了?”
慕晓净一怔:不这么走了,还要怎地?
不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却见那人抱着那把宝刀“绝素”,一脸认真地叹道:“绝素啊,这可不怪我了,是你自己命不好啊!你看,你从沧州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耐着黑暗寂寞苦苦等了三年,今日终于得见主人芳容。如何料到主人却如此狠心,竟连多一眼都懒得看你,丢下你就跑了!唉,日后,你还是独自在那暗格里,‘碧海青天夜夜心’去吧!”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对着一把刀絮絮叨叨,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那是名满天下的季家三少所为。
慕晓净忍不住“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季少为抱着刀,慢慢走到她身前,仍一脸那样认真的神气道:“慕姑娘,其实这把刀本就是特意为你买的。方才开个玩笑,你莫当真。少为不会武功,将这样一把好刀摆在家里,其实是辱没了它。自古宝马配英雄,今日宝刀赠侠女,也算是相得益彰。”
慕晓净忍不住又笑了:这个人就有这样的能耐,多肉麻的恭维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无比真诚,叫人听着就觉得说不出的受用。
可她终究还是摇摇头道:“季公子,我不是故作姿态,这把刀实在太贵重,晓净不能要。”
季少为颊边那个小酒涡儿就又浅浅一现,半真半假地道:“那你就做我贴身护卫,我一个月给你三百两银子的工钱,这把刀就按八千两卖给你。你看,你不用三年就足够买下它了。”
慕晓净不由笑道:“你一个月给我三百两银子的工钱?人家会以为我把你打劫了呢!”
季少为面上仍挂着那抹浅笑,口气却认真了许多:“你以为你是找了家土财主做护院么?我季少为这条小命,可不是三五万两银子买得到的东西。”
慕晓净不由一怔,可随即一转念:此话其实半点不错,以他季少为的身家,贴身护卫确实不比寻常人家的护院,一个月三百两银子的工钱,其实还当真说得过去。
看着宝刀“绝素”那没有半丝杂色的净黑,一时间竟颇有些心动。
可是顾子曦那张脸蓦然就从脑海中飘过,不由慕晓净一阵气馁,她突然叹口气道:“季公子,实不相瞒,我与师兄不止青梅竹马,而且早已在师父面前许下婚约。如今我二人年纪都已不小,晓净岂能一下子为你做三四年的护卫?”
季少为面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竟突然泛起一股难言的苦涩:幸好他还没敢开口胡说什么!原以为她不过是偷偷爱慕自家师兄而已,哪里知道人家竟然早已有了婚约?
慕晓净低下头,缓缓地道:“季公子,多谢你盛情赠刀了。”
说完这句,她再次转身欲走,却听季少为又道:“慕姑娘,若非你数次相救,少为只怕早已不在人世。莫说是一把刀了,便是少为全部身家都给姑娘,也是应当。方才那工钱之说,不过是因为姑娘坚辞不受,我才不得已而为之。”
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言辞也是恳切之至,换作别人,若是再要推辞不受,都觉得无法开口了。
可是慕晓净神色间却闪过一抹涩然,片刻之后方缓缓地道:“季公子,有件事说来不怕你见笑。你方才问我为何弃刀用剑,其实只是因为我师兄,他觉得一个女孩子舞一把大刀,实在难看得紧。你说,我还要你这把刀做什么?”
季少为扶了一把身旁的椅背,方能勉强站立,怔怔地看着她疾步走出门去,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揉成了一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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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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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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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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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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