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净递上一封信去,道:“我是来找秦姑娘的。”
那小厮飞快地瞟了一眼信封,想必竟是识字的,便立即展开一个笑容道:“是慕姑娘吧?请随小的来。”
慕晓净跟着他走不多久,遇到一个模样甚是秀美的婢女。
那小厮忙道:“紫萝姐姐,慕姑娘来了。”
紫萝立即笑着迎上来:“啊,慕姑娘来了,我家姑娘今早还念叨呢,说慕姑娘可能这两日就会到了。同宁,你去吧,我引慕姑娘去找我家姑娘就是了。”
同宁答应一声,又向慕晓净行个礼,这才去了。
然后那紫萝便转向慕晓净道:“慕姑娘,这边请。”
慕晓净点点头,跟着她往前走。
那紫萝便又道:“姑娘可能还得在姑老爷家多住两日,我家姑娘那只鹦哥儿前日病了,怕是得等它好了才能走。这两天食也少吃,看着恹恹的,哎呀,我家姑娘都心疼死了。”
慕晓净“哦”了一声,面上神色虽无多大变化,心下却有些没好气,暗道:“这些官宦人家,事事都弄得如此繁琐,果然是闲得发慌。”
那秦姑娘的父亲秦恪俭时任枢密院副使,乃是这冀州知府季正廉正室夫人的胞弟。年前季夫人去京城给父母上坟,回来的时候带这个侄女到自家玩耍过年。如今年过完了,秦姑娘该是回去的时候了,秦大人却担心女儿路上的安危,于是便央知交好友慕书棋打发自己的爱徒来护送女儿回京。
但慕晓净却无论如何有些弄不明白这件事,想她师父慕书棋,在江湖上虽然声名赫赫,却向来没有什么知交好友。可是近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突然跟这位秦大人有了些莫名的交情,此番居然巴巴地打发慕晓净来冀州护送秦恪俭的女儿秦若回京去,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既稀奇又荒唐的事情。
不过,等当真看到秦若时,慕晓净对此行的理由倒是多了些理解:也是,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若是没有合意的护卫,谁敢放她独自出门走那么远的路?一般的男护卫,如不是十分知根知底,只怕也不敢放心。哪像慕晓净,既是女子,武功又颇出众,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wWW.ΧìǔΜЬ.CǒΜ
秦若跟慕晓净见了礼,便叫另一婢女素荷带她去她的房间。
她才一出门,就听到那秦若喜滋滋地对紫萝道:“紫萝,翠羽方才喝了不少水,而且终于肯吃食了!你看,它今日的精神是不是好了些呢?”
唉,原来又是那只无聊的鹦哥儿!
慕晓净暗暗皱眉,听着她们叽叽咯咯地为鹦哥儿高兴,想想那主仆二人围着一只翠绿色羽毛的鹦哥儿的样子,当真是腻烦死了这趟差事。
屋子倒是干净整齐,可是慕晓净想到还不知要在这里耽搁几日,就不免有些烦躁。
她出门的时候多,因此随身的东西一贯简单,很快就整好了。
看看已到晌午时分,正想着是不是睡个午觉算了,就有人轻轻叩门。
“谁啊?”慕晓净开了门,却是那婢女素荷。
“慕姑娘,我家姑娘请你一起去姑太太那里用午饭呢。”
啊?慕晓净一怔:她一个时辰前才进了城,吃了早饭,现在还真是不怎么饿。再说,她的身份,其实就是一个女护卫而已,跟知府夫人同桌吃饭,怕是不大合适吧?
那素荷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居然不等她回答便又道:“姑娘,你远来是客,又是我家老爷的朋友,姑太太要给你接风呢。”
“可是——”慕晓净行走江湖日久,跟这些官家太太小姐什么的,还真是不大会打交道。
“慕姑娘,莫不是还要准备什么?我家姑娘在她房里候着你呢。”
可是,叫别人等,终不大好;而且,倘若要人家再来请,也是不对。
慕晓净终于摇摇头道:“我不要准备什么了,走吧。”
和秦若到时,季夫人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了。
见礼落座,慕晓净这才发觉吃饭的人似乎只有四个:除了自己和秦若、季夫人,还有一位年纪比季夫人略小几岁的妇人。
听秦若称她“蕊姨娘”,慕晓净就知道她是谁了。
季正廉膝下无女,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季少康,官封轻车都尉;次子季少成,乃是翰林院学士,深得当今天子青睐;此二子皆是正室秦氏所出。
那妇人闺名云蕊,是随季夫人陪嫁过来的通房丫头,后来因为给季正廉生了个儿子,才被正式纳为姨娘。她生的那个儿子,就是季正廉最小的儿子。
说起这位季家三少,虽不像长兄那样勇猛有力,亦不如二哥那样学富五车,却偏偏是个名满天下的人物。
他的故事,几乎是当朝人人惊叹的神话:十五岁,倾尽积蓄盘下一家亏空的绸缎铺子;十七岁,凭绸缎庄的盈余再开起自己的银楼;弱冠之年,便已富甲天下名满江湖。
有钱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喜欢广交朋友,黑白两道,没有几个人会不给他几分面子,当真是无人不晓季三少。
说到底,慕晓净愿意接下这趟差事,多少还有些自己的私心,那就是想着会不会机缘巧合,得以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季三公子庐山真面。
只是怎么也不曾想到,季三公子还不知几只鼻子几只眼睛,却先见着了他的生母。
慕晓净胡思乱想着净了手,就见一道道精美的菜蔬已布了上来。
对于江湖中长大的慕晓净而言,知府大人的家宴实在已堪称平生见过最豪奢的筵席。
正要动筷,突然帘子一挑,一名婢女进来道:“夫人,三公子回来了,问能不能过来?”
“咦,不是被左少约去吃酒了么?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季夫人转向蕊姨娘问道。
“可不是?我也正纳闷呢!”蕊姨娘亦微蹙蛾眉道。
秦若却是一脸喜色道:“三哥是要过来用午饭么?”
季夫人却已转向那婢女道:“叫他换了衣服快快过来用饭。”
慕晓净没有说话,心下却也当真有些惊喜:想不到果然如此有缘,居然这么快就可以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季家三少了?
很快,就听到脚步声。
随即,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人。
慕晓净一眼看到那个因为漾开了一脸笑容而立即显现的小酒涡儿,立即就怔在了那里——啊?怎么是他?
只是,身边少了那个绝美少年的比对,又换了身更为轻软闲适的衣衫,再加上去了那些因误会而生出的偏见,慕晓净这才发觉,此人眉目疏朗,原来也是个相当好看的人物。
对方虽只是淡淡微笑着扫了她一眼,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偏偏觉得他的目光仿佛一缕一般,竟似实实在在地从她面上拂了过去,没来由地就觉得心头一阵急跳,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就见他对季夫人微一欠身,分明地叫了一声:“母亲。”
慕晓净心底一下子就感到老大的不以为然:满天下都知道你是庶出之子,对着人家正室夫人,却居然叫母亲叫得如此亲切自然,当真是难为那张面皮了。
就听季夫人道:“不是左少约你吃酒去了么?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到半夜不回来的呢!”
慕晓净恍然大悟:难怪会有那样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原来竟是以医术与美貌之名传遍江湖的邪少左逸!怎么就没想起来这号人物呢?否则再加上那婢女和她母亲一口一个“三公子”,她早该想到他是谁了。
“他被一件小事坏了兴致,气呼呼地走了。”他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一边就已在蕊姨娘身边落座,微笑着把目光投了过来,“若儿妹妹,这位姑娘是你的客人吧?怎么也不代为引见一下呢?”
慕晓净还没顾得上去思忖邪少左逸竟然有那样任性的怪脾气,却立即就从他那个唯一的酒涡里读出了阴险的味道,不觉地,目光里就多了些冷意。
季夫人和蕊姨娘显然早已知道左少是何等脾气的人物,都没有再说什么。
身旁的秦若却已微笑着白了他一眼道:“三哥,你一来就欺负人家!”
“嗯?”那双眼角梢微微上挑的眼睛,满含着笑意瞥了一眼秦若,“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你整天见不着人影,叫我上哪里给你引见去?”秦若笑着回了一句,方又接着道,“这位就是要陪我回京去的慕晓净慕姑娘。”
“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洗雨剑客’慕姑娘,幸会!”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可是或许因了对方因此坐直的身子和敛了笑意的正色,不知怎的,听起来竟是显得格外多了些真诚的味道,随即他又很认真地道,“在下季少为。”
“哦,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季三公子,久仰!”慕晓净的回话,则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回敬意味。
没有听出她言语中多余意味的其他人,在季夫人发话之后便都径自动筷吃饭了。唯有慕晓净,从他右颊那个重又浮现的小酒涡里读出了心照不宣的会意,可是她埋下头,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真是他么?那可真是好大胆子,居然还敢来招惹自己?
才动了一筷子,季夫人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少为,左少因何事扫了兴致?莫不是拢月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又来纠缠于你?”
不知季少为嘴里正吃了口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蓦然捂住嘴巴,呛得猛咳起来。
“如何就被呛成这样了?快喝口水!”蕊姨娘一边在他脊背上又拍又抚,一边端了水递到他眼前。
他却一手掩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另一手连连摇摆表示不要。
季夫人看着他,摇摇头叹一口气,缓缓地道:“少为,你也到婚娶的年纪了,倘若当真做了什么,也不是担不起。我知道,拢月侍候你颇有些时候了,你看我如此待她,或许会多有不忍。可既与你无关,就该注意些自己的行止,一个贱婢,哪里配叫你为她担个莫名其妙的虚名?何况,你自己的婚事现下尚且没有眉目呢!”
季少为兀自咳嗽不止,可是却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季夫人面色便更加和悦,又道:“还有拢月那个哥哥,游手好闲,半点正事也不做。你的银子便是来得再容易,也犯不着去填补那个无底洞吧?”
季少为接过蕊姨娘手中的水,喝了几口,这才终于缓了呛咳,勉强点头道:“母亲吩咐的是,少为记下了。”
“好些了么?果然是懒散惯了的人,连吃饭吃得急些都会被呛着。”季夫人看看他兀自泛着潮红的面颊叹息道,一边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嗯,春天容易上火,多吃些菜蔬消消火。”
慕晓净看着这母慈子孝的情景,发现这庶出之子的生活,与她原先以为的似乎并不尽相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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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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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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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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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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