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爸坐在折叠床上,睡意让他说不出话。他时不时用手抹把脸,然而浓重的疲倦却怎么也抹不掉。
必须抢刀。值班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室会尽快准备好,请家属跟去办公室办理相关手续。
姜越爸求助般看了眼袁可遇,她也愣在那。
麻醉风险、手术风险告知书,一样样,她仍然记得那些条文。医生和麻醉师总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病人家属,然后没有选择,心和手再颤抖也得签字。做手术还有条活路,不开,只能等着最坏的结果。
齐文浩把袁可遇按坐在椅子上,“你在这陪伯母,我跟伯伯去医生办公室。”他不容袁可遇反对,过去扶起姜越爸,“伯伯,放心,要相信现代医术,会好起来的。”
他语气坚定,姜越爸得了主心骨,尽管脚步蹒跚,但在齐文浩的搀扶下走得还算稳。
袁可遇坐在病床边,经过一番处理床上的病人安稳多了,除了鼻息过重外几乎像睡着了似的。人上了年纪,再怎么注意还是会泄露真相,平时姜越妈总收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像四十多岁。病中的现在,她微微张着嘴,皮肤松了,手固执地捏成拳头。
袁可遇掉开目光。
姜越妈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自己的,袁可遇随便找了件事去想,免得思绪停留在父母病逝前的那段时间上。
不是父亲病发时,还要早一点。有一回放学后,她跟了姜越回家拿书,初恋男友也一起去了。姜越妈下班,看到他们仨嘻嘻哈哈,脸就沉了下来,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袁可遇摇头,钻牛角尖了,现在回想这些有意思吗。就算姜越妈不喜欢自己,有时说话戳心窝,毕竟她有这个权利,谁规定一个人必须喜欢另一个人,让对方感觉舒适呢。
她看了下时间,估摸姜越到哪里了,但没有打电话给他,还是让他爸亲口告诉他的好。
护士进进出出,拿来手术病号服,给姜越妈换上了。一会又来了剃头的,让袁可遇帮手,飞快地把姜越妈的头发剃得精光。
在没头发后,姜越妈看上去有几分威严,难辨男女。
像慈禧太后?不行,怎么会想到这。
袁可遇绞了热毛巾,给她擦了两遍,缓解剃发后头皮的紧绷。
手术室护士过来说了一回病人术前术后的注意事项,完了让袁可遇签字,袁可遇就签了。签完这个护士才想起问道,“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母女?”
袁可遇摇头,“她是我朋友的妈妈。”
护士理解地问,“男朋友的?”
袁可遇还是摇头,“男性朋友。”
陪了整晚,又在这里照顾病人,还是普通朋友?护士并不相信袁可遇的说法,但医院里什么情况都能碰到。她没在这事上坚持,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护士站的护士过来问术后需不需要护工,袁可遇做主帮姜越定了一个,搭把手也好,不然他们两父子太辛苦。
在社会的养老问题上又出了会神,姜越爸和齐文浩回来了,袁可遇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姜越爸,果然他一屁股坐下,握着姜越妈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齐文浩小声把刚才的情况告诉她,医生请了本院最有名的,麻醉师是麻醉科的主任,一切按特需来,术后病房也是。他刷了卡做手术押金,让医生不用顾忌费用,尽量选择好的器材和药物,一切以挽救病人并提高病人术后恢复的质量为前提。
“谢谢你。”袁可遇轻声说。
齐文浩瞪了她一眼,重复申明道,“姜越也是我的朋友。”
袁可遇不再说话,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管他怎么说,她还是感谢,她原是害怕这些的,有他在好多了。齐文浩听她嘟哝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他低头请她再说一次,她摇摇头,怎么也不肯说了。
手术室在另一个楼层,手术室护工穿着拖鞋,踢踢踏踏,有条不紊拉着推床进了电梯,姜越爸跟着进去,但地方不够再进人,袁可遇和齐文浩坐了另一间电梯。
“你的脸很苍白,没事吧?”齐文浩有些不放心。
这一幕是她最怕的,袁可遇欲言又止,这些怎么说呢。她从未向人说过父母病逝前后的细节,因为那些会让胸口那个洞血淋淋的又痛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感觉到,没有什么比永别更难受,曾经得到多少爱护,伤口也就越大。
她勉强笑了下,“没事。”
齐文浩不放心地看着她,这目光让她感觉温暖,能够鼓起勇气吐露一些,“我在胡思乱想。要是独自面对生死,可能不会有这么多想法。”
他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但是人追求的就是这些跟别人的牵绊。”
“不怕失去?”袁可遇看着他。
“怕。”他肯定地说,又吻了吻她,“失去过很多次,所以……还在希望得到不会失去的。”
那你比我勇敢。袁可遇默默地想。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他俩谁都没迈步。他给她一个拥抱,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笑道,“相信我,没事的。”
你比医生还有把握?假如所有祈祷能够成真,这世界也就不存在生离死别了。袁可遇有许多吐槽,但她一句都没说出口,默默地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先是天空变成淡蓝,映着日光的云朵镶上了淡红色的边,然后太阳出来,光芒万丈,金黄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泼洒下来。随之而苏醒的有小鸟的鸣叫,车轮滚过马路发出的刷刷声,间或有几声不耐烦的喇叭。
姜越紧赶慢赶,到医院是早上八点,一夜未眠让他带着病态的精神抖擞。
这个时间点是一天的高峰,医院里挤满各式各样的人。但进住院部后又不同,这里的一天在五点半已经启幕,护士们查过房了,医生们在开早会,即将去病房巡查。等他们走完一圈,开下去药,病人们新的一天的治疗也就开始了。
姜越按着电梯上的指示找到手术室。
父子间的感应让姜越爸第一个发现他的来到,姜越爸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时却吐不出话。
姜越抱住父亲,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让他坐下。安抚完父亲,他才转向齐文浩和袁可遇,却也说不出什么,喉间轻轻动了几下,最终问出口的却是,“要吃早饭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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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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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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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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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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