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继续巡逻的时候,周海走到墙边,抬头往上看去。

  高顺拉住他道:“你干嘛啊?想翻墙进去啊?”

  周海摇头道:“我是这么想的啊……现在咱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情况,你和肖队长都是听学生会的转述,谁也没亲眼见到这孩子。不是说她三年二班的么?上次咱们进去时候听介绍,她们是一个年级一栋楼。我去初三那个教学楼找人问问,如果能找到她同班同学更好……”

  高顺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无奈道:“首先说我不是不支持你这种正义感啊,但就算你能确定她真在学校里又能怎么样呢?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学生翻墙是学生的事儿,你要是翻墙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你知道么?”

  周海叹气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听老刘头那么一说吧,总感觉这心里扎着一根刺儿。我以前有一兄弟,跟我从小玩到大的,人长得帅脑子又聪明,在我们老家开了个汽车修理店,一年毛利小一百万……他媳妇我嫂子,特别好的一姑娘,跟我兄弟特般配特恩爱。大学毕业之后读研究生,考上上海什么大学我不记得了,人这一去就没音讯了。这些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兄弟都疯了,把店卖了满世界的找她。”

  高顺摇头道:“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儿,我问你,你兄弟当时发现人没了,有没有报警,有没有立刻去找?”

  周海点头道:“必须的啊,还是我陪他去的上海呢。”

  高顺呵呵笑道:“刘大爷跟你们可不一样,人家自己亲闺女都三年没有音讯了,现在才想起来找,你就不想想他早干嘛去了?”

  周海被问愣住了,挠挠脑袋自语道:“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高顺笑道:“我跟你说这事儿没有你想得那么阴暗,但也未必就很简单。这位刘大爷可没跟咱们说实话。你别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心里面不一定打什么算盘呢。”

  周海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他情绪激动没说明白,比方说这孩子是真的三年没回家,但是最近才不接他电话的?”

  “我不知道。”高顺坦然回答道:“就像你说的那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退一步说,就算你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你能救人家吗?人家愿不愿意让你救?再退一步来说,想找学生问这事儿你也不用爬墙进去啊,等她们中午放学出来不就行了么?”

  周海惊叹道:“哇,你好聪明啊!”

  “我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你那是钻牛角尖了好吧!”

  一边聊着一边往前走,周海又说道:“你觉得要是老刘的孩子不出来,他会不会翻墙进去啊?咱们只能管他一时,人家要是锲而不舍地寻找机会怎么办?”

  高顺看了一眼两米来高的墙头,摇头道:“不好说,就这个墙正常人都很难爬上去,他那么大岁数了拿什么翻?”

  周海摆手道:“你可别小看人家,不说别人。那个艾莉莉每天翻墙出来不都跟吃饭喝水一样么?”

  “她每次都从那一个地方翻出来,里面肯定是有垫脚的东西啊。”

  “那可未必,就这么高的墙我跟你说,两步就爬上去了。”周海走过去扶住墙对高顺说道:“你看我站这儿都不用助跑,往上一跳就能扣住墙头。你别看老刘岁数大,人家可能干一辈子农活,身体不比咱们差……啊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他就惨叫了起来。

  刚刚说话的时候周海也做出了扒墙头的动作,刚跳起来手摸到上面,突然像发羊角风一样抽搐起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高顺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墙体顶上:“有电网吗?没看出来啊?”

  “有电!脚脚脚——脚指头扭了!”周海哆哆嗦嗦地抱着腿叫道:“诶我去,这特麽哪儿是学校啊,这是监狱吧?怎么还拉电网的?不对呀!那孩子她是怎么翻墙出来的?”

  “你就作吧,人作死就会死这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高顺叹了口气,走过去抓住周海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还能走吗?”

  “不行,疼,疼疼疼,可能骨折了……”周海哭丧着脸小声说道:“就刚才那么一个寸劲儿,我哪知道上面有电啊,根本没反应过来,你说她们连电网都拉上了还要咱们干吗?”

  没办法,只能请假,上医院拍X光片,右脚小脚趾骨折,因为刚参加工作还没有医保,一看缴费单周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顺安慰道:“没事儿,我们回去找肖队报销。”

  周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咋跟肖队说啊,说我想试着爬墙被电了,然后自己把自己小拇脚指头摔骨折?明天我就变成整个保安队的笑话了啊!”

  “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太耿直了。”

  高顺压低声音说道:“这得算工伤,为什么说是工伤?首先这确实是咱们工作时候受的伤,其次为什么受伤的?刚才咱们遇到老刘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那瞄着墙好像有要往上爬的意思。咱们是出于谨慎考虑,出来之后打算去检查一下学校围墙的这个高度,想知道老刘能不能爬上去,结果没想到上面有电,这个没有人告诉咱们对不对!”

  周海都感动的哭出来了:“老大,为什么你写检讨书写不出来,编瞎话这么熟练啊?”

  高顺冷哼道:“那你就照实说呗。”

  “别,我觉得刚刚这个就挺好!”

  也幸亏医院离得不远——这种小毛病也没必要去大医院,高顺给周海租了一副拐杖,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正要回宿舍,就看到唐羽绯和另外一名女学生站在门口。高顺不动声色地捅了周海一下,示意他抬头去看。他俩刚才看过肖队长手机里的照片,一眼就认出这是刘思楠本人。

  这孩子还怎么说呢……还真是老刘亲生的,眉目之间都能看出相似的地方。相对于萱草学生的平均颜值来说,长相其实很普通,不难看也谈不上漂亮。挺普通的一个孩子,看不出有什么亮眼的个性。

  高顺走过去跟唐羽绯打了个招呼:“唐同学你好,这就是刘思楠同学吧,你们怎么站这儿不进去呢?”琇書蛧

  唐羽绯低声说道:“这事儿比较复杂,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高顺看了看时间说:“那就去我们食堂吧,你们吃了么?咱们边吃边说?”

  唐羽绯看了一眼周海的脚,摇头道:“谢谢,不用了,去小卖店那里坐一下吧。”

  带着两个女孩来到大楼旁边,上午招待老刘的那个小卖店门口。高顺买了四瓶矿泉水,一人一瓶。他都没敢问唐羽绯喜欢喝啥,人穷撑不起场面。

  “事情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唐羽绯也没有挑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道:“刘思楠的父亲想让她辍学回家帮忙务农,因为她弟弟今年已经上小学读书了,但是她本人不愿意回去。”

  周海长长的“哈”了一声,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高顺不解道:“是因为负担不起你们这儿的学费吗?”

  “我们没有学费。”

  “我知道义务教育,但是别的呢,比如说生活费方面……”

  “你在食堂打饭要钱吗?”

  “额……”

  “连你们保安队都包食宿,学校怎么可能短缺了学生的生活开支?”

  唐羽绯认真地说道:“我们在学校里基本没有生活开支,很多生活用品都可以凭学生证免费领取,如果有个人需要的话还可以用绩点换取奖学金……总之在财务方面是不需要学生家长担心的。这不是钱的问题——”

  坐在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刘思楠突然开口说道:“刚上学的时候我还把奖学金寄回家里,但是村里有人跟我爸妈嚼舌头,说那不是奖学金而是我被人包养的零花。我爸妈居然信了,还打电话过来跟我要更多的钱,说弟弟要上学……但是我的绩点已经不够用了。后来我爸又说我上学没用,让我回家帮忙。他承包了一个果园,自己舍不得雇人干活,就想把我叫回去当劳力用……”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留下来了。

  周海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走,高顺急忙把他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啊?”

  “我干什么?我干这老王八犊子去!”

  “坐下!”

  高顺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到座位上,周海憋得老脸通红都没有挣脱,扭过头去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艹的。

  “大哥你可消停点吧,脚不疼了?”

  “我要不是为他能把我这脚给扭了?”

  摁住周海确定他不闹了之后,高顺回过身看向刘思楠,轻声问道:“刘思楠同学,这事儿本质上还是你自己的家事,他是你爸……当然我不是给你和稀泥啊,就是想问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个事儿真像你说的这样,然后你确实不想见他,他又不依不饶的非要往学校里面闯,那么……”

  高顺看向唐羽绯。

  唐羽绯的眼神很冷,冷得渗人。

  答案自不必说。

  刘思楠哽咽着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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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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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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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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