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幽澜露>24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比六岁那年更为清晰,我小心走在满是碎石的路上,这次我看清了那个即将砸下的横梁,似乎经过多年风雨的侵蚀,上面的彩画,已经斑驳褪色。奇怪的是,这次它并没有砸下,眼前是一片黑暗,冷风不时从耳边划过,让人打起阵阵冷颤。转过身又回到当初的入口,再抬眼还是那道破旧的横梁,仿佛陷入轮回。心中暗道不好,只怕这次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忽听闻,黑暗中隐隐有人在说话,内容模糊而不可辨。我的脚步无法再向前走,只能站在原地静心仔细聆听。顷刻之间,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告诉我,我是先去祭拜,还是先向您恭贺。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字字宛若椎心泣血。我心中凛然一颤,那种深刻的伤痛与绝望,仿佛片刻之间感同身受。他到底是什么人?又再向谁要答案?空荡荡的黑暗里,反复回响着他悲愤填膺之声,令我痛心入骨。

  正当我陷入莫名神伤而无法自拔,霎时间,这里回到一种诡异的寂静。心中既惊且惧,巨大的黑暗仿佛要将人吞噬。已经压抑到快要窒息时,猛然间感觉被人牵起手,一直朝前走去。那手冰冷彻骨,却把我紧紧攥住,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惶恐,心也渐渐踏实下来。直到那人将手松开,我又开始惊慌失措,只开口不住求他别走,却再无半点回应。

  眼前逐渐现出一片光亮,仔细看看,还是完颜府的闺房,身旁却一个人都没有。小风吹过,一阵微凉,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泪痕满面。锦云过来小心翼翼的将水放在我床头,转身看见我醒了,竟似有些不能相信。原来真是发高热了,当晚家里请了几拨大夫都摇头走了。还是润晖想办法请来太医,才微见有起色,只是热虽褪了,人却足足三四天醒不过来。御医每日来府里诊治,再修改方子,她刚刚就是照方子煎药去了。突然惊觉,刚刚我拉的是谁的手?难道我迷迷糊糊的抓着老御医的手说,“别走啊”。若真如此,我还颜面何存?!宁愿在那片黑暗中悄悄离去……不知我昏睡这几天,锦云是怎样的惶恐忙乱。而且,我也没有赴成与金少爷最后的约定,只希望那个傻子没有一直苦等下去,离别虽是注定,心中却难免怅然若失。

  在府中调养期间,宫里终于来了太监,说德妃宣我进宫。我以恐将病气传入宫中为借口,将其婉拒。太监回去复命后不多时,德妃便派了宫里的嬷嬷来侍候,并赏赐不少东西。且让人带话给我,说既是有这样危及的情况,为何不及时入宫上报给她?听得我一阵无奈,宫里和十四府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好像早就把我遗忘了。这会子我病的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却指望我家人去后宫奏报?只怕纵是去了,也未必有人理会。

  隔了几天,我病情已无大碍。顺保带人过来说,十四爷让来接福晋回府,看来这位爷是逼不得已要与我见面了。踏进清清静静的十四府邸,我便匆匆的赶往之前看好的院落。新住处已经被锦云整理的井井有条,屋内的摆设、装饰都与余杭的家里别无二致,她这份温暖细密的心思,令我感动不已。才歇下,顺保便过来传话,说爷吩咐让福晋明儿晌午进宫行吉礼并奉茶。原来该来的还是要来,总觉着十四爷还是在刻意冷落我,未知的前路让人心生惶恐。

  第二天清晨起个大早,让锦云替我好好梳洗打扮,回头进宫总不能一副颓然的摸样。刚刚收拾妥当,却又见到顺保,他说请我略微歇歇就去正厅,一会儿府里的侧福晋要奉茶请安。原来这府里早就有了女主人,我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呢?明明十三弟在江南也提到过,十四阿哥已经娶了侧福晋,只是那时我未曾放在心上而已。仿佛呼啦的一下子,心里先凉了半截。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和会面,未免有些紧张和慌乱。

  忐忑的迈进正厅的门槛,迎面就见到桌边坐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姑娘。此时,她身上穿了一件浅藕荷色的衣裳,衣襟处绣着几朵牡丹,这让我瞬时想起了之前十三弟在清泉塔下用的手绢儿。今儿终于让我见着真人了,原来她就是那位绣花的宫女。见我进来,她微微有些发愣,回神后连忙起身,招呼一旁的下人倒茶。而后便满面笑容的将我拉过桌边坐下,未等我开口,她就先是一番嘘寒问暖。殷勤到令我有些愕然,恍惚间错以为自己是个远客。

  她拉着我的手一直未曾放下,偶尔还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说起话来轻声慢语,紧盯着我的双眼时,会散发出一种沉静而不可小视的力量。“我该怎么称呼福晋您呢?之前听闻您的生辰还比我小两年,恐怕叫姐姐也不大合适。”,她轻启朱唇,这一军将的不着痕迹,神情也戒备起来。原来人家背地里,早已经将我的生辰八字都打探了去,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要如何才能抵挡这突然飞过来的软刀子?“那就叫我滺澜吧……”,除了名字还能叫什么?再说,大婚都成的不明不白,那福晋二字我还真当不起。“那可好,以后您也叫我浅香就成了,这么着,彼此间听起来也热络些。”,仿佛我的回答让她很是宽慰,脸色也终于缓和下来。

  两人正在寒暄,身旁的丫鬟将茶奉上,原来该是敬茶礼了。她垂下眼睛斜瞟了一眼丫鬟托盘里的茶盏,便拿起来走到我跟前,缓缓半蹲下,“给福晋请安”,说罢,便抬头盯着我的反应。虽然不满她这样暗中咄咄逼人,却想着以后注定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是尽量维系住良好关系。琇書蛧

  心中微叹口气,正要扶她起来,却听得有人先发话了。“哎哟,我的主子,您可得仔细身子”,快步走过来的,是刚刚一直垂手侍立在侧福晋身旁的老嬷嬷,五十岁开外的样子。此刻,她不容我发话,便要上前将半蹲的浅香扶起来。但我不开口,她又不敢真的动手将她扶起。所以只能假意去扶,却时不时用眼睛瞟着我。而我却也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看她这样一番抢白,到底要唱哪出儿?

  “福晋,不是老奴无礼。这我们福晋现下有孕在身,奴才们实在是不敢不仔细。爷一直对我们福晋疼爱有加,这现下又有了身子,回头出了岔子,我们可担当不起。”,她说的眉飞色舞,颇为得意。我却是气的手指冰凉,这十四府里都是什么刁奴?你主子有身孕也好,受宠也罢,我又没有招惹你,何苦一起跟我这儿来下马威?有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人?”,先听听她在这里是个什么角儿。她一听这话,微微有些吃惊,“回福晋话,老奴是侧福晋的奶娘,她们都称我赵嬷嬷。”,说话虽恭敬,口气却很轻蔑。“你一边儿候着去,主子说话的时候,哪有你上来搭茬的份儿?”,摆手让她赶紧退下,这奴才未免太没教养。“侧福晋,请起吧。”,轰走了讨厌的赵嬷嬷,我才将茶接过,冲着还半蹲在那儿的浅香笑了笑。“谢福晋”,在丫鬟的搀扶下,浅香缓缓站起来。“你赶快坐着吧,既是爷疼爱有加,我哪里敢怠慢?”,这话说给浅香,我却深深的看了眼,沉着脸站在一旁的赵嬷嬷。

  对于妻妾之间如何相处,我从无概念。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说余杭城里有个富户,妾室的儿子在京城做了高官,衣锦还乡。正妻就怕妾室从此得意起来,就特意让儿子拜见父母的时候,令他的母亲在一旁侍立。告诉他,妾的意思就是‘女立’,没有资格坐。还不时用手中的旱烟杆敲打一下这位高官的母亲,以示警告。后来那位高官的母亲去世,他央求作为族长、又是嫡子的大哥发话,让他母亲能够进祖坟,从正门抬出,都被一一拒绝。而高官竟然全无一点办法,只能颓然回京。

  现下看来,连她的一个奴才都能如此嚣张,这位侧福晋必然颇有手段,若非如此,那只能说十四爷太过纵容溺宠。难道这就是他的心上人?嫌我占了她嫡福晋的位置,才对我这般厌弃?那往后我该如何与她相处,别说我没有旱烟杆,难道遇事都要让她三分不成,且就算我有心退让,可人家就能放过我吗……

  “滺澜?”,见我开始神游,浅香轻轻的叫了我一声。本想与她闲谈几句,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谁承想,却让我知道了另一个震惊的消息。眼前的侧福晋浅香,和十三弟不久前娶进家门的侧福晋竟是姊妹……

  完颜亮之前那番声会影的演绎,此刻清晰的涌现在我的耳边。如果完颜亮听来的传闻是真的,那这十四爷既是娶了妹妹,为何还要与十三阿哥去争夺姐姐?猛然想起了十三弟在余杭时带在身上的那个突兀的粉色荷包。他们几个之间到底又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太多疑问同时袭来,将我的精神意志震的有些涣散,就连对面侧福晋的脸,都开始模糊不清。朦胧中,只看见她一直在静静看着我笑……

  匆匆赏了侧福晋浅香一些丝绸首饰,算作见面礼,便草草的结束了对话。赵嬷嬷过来搀扶的时候,反复提及福晋有孕在身,并当着我的面大声呵斥周围的丫鬟要仔细伺候,仿佛要将刚刚憋闷一股脑发泄出来。眼见时候不早,我也懒得再与她多做计较。

  天大事儿也不能误了进宫的时辰,可等到要出府门了,才想起来,我该怎么去?去哪儿?又是找谁?全部一无所知。只能又将那个顺保找过来,他却不能随我一同进宫,爷吩咐他去做别的事儿。他看看我,轻叹口气,说这事儿本应是十四爷陪着一起去的,他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情况。只小声告诉我,从神武门进宫,进去之后,先去德妃住的永和宫请安,然后准会有人安排。如今,有人能告诉我这些,已让我感激万分。

  从神武门进宫,一路盘查,心中颇有些委屈,为何我要平白遭受这许多的难堪。虽是进了宫门,可又怎么会知道永和宫在哪里?摸摸索索终于进了御花园,虽是有太监不时走过,但他们皆是低着头、步履匆匆。从不抬眼打量你,更别提开口说话,每个人都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完成着自己手中的工作。心中焦急万分,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找,要到什么时候?

  正当我苦无头绪,居然在隐约中看见了十三弟,心里激动的简直要泪洒皇城。往前紧跟了两步,可不就是他。不仅是瘦削挺拔的身形,就连我见过的石青色缎子常服,和辫梢上随步伐舞动的紫红色饰穗也都熟悉的很。奈何他走的太快,没跟几步我已经是气喘吁吁。眼看他就要转弯,在宫里又不能肆意的大声叫喊,那叫惊扰圣驾,会被砍头的。索性一溜烟跑到他前面,可就在我转头刚要开口的那一瞬间,却受到了天崩地裂惊吓。身后的人不是十三弟没关系,今儿怎么会是金少爷呢?!而且他也明显被我吓了一跳,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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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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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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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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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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