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也在担忧着同样的问题,他知道中国军队擅长夜战,又素有“三更劫营”的传统战术,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安排了一个连队的士兵作为预警岗哨。【】
这样一来,就像一只随时可能起火爆炸的炸药桶一般的挂甲台,在经历了数日的激战之后,居然度过了一个和平而又宁静的长夜。两军官兵都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清晨,在熹微的晨光之中,经过一夜周密思考的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作出了新的作战指示:全力进攻老爷庙阵地。
这一步棋确实高明无比。老爷庙阵地的地势高出挂甲台阵地很多,老爷庙阵地的大炮射程可以覆盖挂甲台阵地及其周边地区,为防守挂甲台提供充足的火力支持。虽然理论上来说,挂甲台阵地同样可以为老爷庙阵地提供火力支持,但只要英军绕到背后进攻老爷庙阵地,挂甲台阵地的炮火就完全起不到作用了。这是张继作战计划的疏漏之处,被细心的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捕捉到了。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攻下老爷庙阵地,自己就可以利用这里的炮兵阵地,到那个时候,挂甲台阵地上的清军们可就完全是自己的活靶子了。”“
……
“囚牛营”的管带叫做关水长,是鸦片战争时期著名爱国将领关天培的幼子,父亲牺牲后,他随家人辗转来到苏州生活。没几年,太平军就打到了苏州,他们家在当地算是乡绅,田地又多,于是被太平军抄没了家产,全部归入“圣库”,家人也因为反抗被太平军杀死。于是,关水长独自一人千里跋涉到了安庆,投奔了曾国藩,他作战勇敢,又是世家出身,没几年,就靠着军功当上了“囚牛营”的管带。
关水长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此时士兵们多半还没有醒过来,他已经在巡视炮兵阵地了。他计算着剩余的炮弹还可以支撑多久,应当怎样使用效果最佳。
突然,山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关水长身旁一颗大树倒了下来。
关水长跳到一旁,躲过了这无妄之灾,他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阵地遭到炮击了,急忙传令全体士兵各就各位,开始反击。
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在山下密切注视着老爷庙阵地的战况,心中暗暗评估这一轮炮击的效果。这次炮击他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老爷庙阵地是山地地形,而英军在山下,想要炮击到老爷庙阵地,就必须将炮口向上抬。在当时仍旧使用滑膛炮的条件下,这样是极其危险的,炮弹可能发生膛炸,也可能会因为引线燃烧不充分导致炮弹滚落下来,十分危险。但是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知道,老爷庙阵地易守难攻,如果不用炮击的方式突袭,自己一方很难取胜。
此轮炮击取得了一定效果,“囚牛营”的官兵本来都还在睡梦中,被这一轮炮击彻底打懵了,惶惶的人心需要安定,传达和执行反击的命令也用了很长的时间,等“囚牛营”组织起有效反抗时,已经有一队英军爬到半山腰了。
关水长仍然仍旧临危不惧,从容地指挥炮兵向英军开炮,但是,“囚牛营”这次携带的火炮本来就只有二十门,加之第一轮炮击造成了火炮和弹药的极大损毁,现在所能发挥出的火力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了。
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英军,关水长想起了至死不下火线的父亲,想起了陪同父亲一起牺牲的哥哥。
他转头对着“囚牛营”幸存的官兵喊道:“弟兄们,英军上来了,咱们人少,看来这一仗咱们是打不赢了。但是,咱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今天,我就战死在这片阵地上了,希望各位弟兄都能和我一道舍身报国。我会把所有大炮和炮弹毁掉,我们不能资敌。”,
“囚牛营”的官兵们饱含泪水,拾起地上的刀剑,与迎面而来的英军搏杀在了一起。
……
整整一个晚上,张继都没有睡好,前半夜是因为担忧战事翻来覆去,后半夜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去又不断地做噩梦,白天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些惨烈的场景一直映入眼帘。
张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换上一套干衣服,他若有所思地向工事外走去,按照老习惯,他要巡视工事一圈才能放心。路上,张继还在不断地思考为什么昨夜英军没有选择偷袭,而且直到这时都还没有发动进攻,拖时间对他们并没有好处啊。
他正低头想着心事,前面跑过一个侦察兵来,拱手报告道:“张大人,英军撤退了”。
张继随口应道:“好,我知道了,英军撤退了”,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突然,张继猛一回头,厉声道:“你说什么?谁撤退了?”
那侦察兵不防他突然脸色大变,吓得浑身一哆嗦,嗫嚅道:“是英军,英军撤退了”。
张继心头一惊,快跑几步来到瞭望哨上,拿起望远镜,向英军的驻扎处望去。果然,只见一对对英军正在井然有序地撤走。ωωω.χΙυΜЬ.Cǒm
张继心中突然一阵失落,喃喃道:“不对啊,他们怎么会撤退呢,撤退的话,这一仗岂不无功而返了”。几天来,张继都在分析挂甲台之战战况究竟会如何变化,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英军竟会选择撤退。
突然,心灵深处像闪电般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没等他抓住就消散了,只留下一阵极大的恐慌感。张继突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我想到了什么?”他拼命问自己,拼命地重寻那可怕念头的出处,一点一滴,慢慢地,慢慢地……突然,就像一头狰狞的怪兽猛地从地底钻出,那个念头一下子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被这可怕的阴谋惊呆了。
张继觉得嘴里发苦,嗓子干得仿佛要冒烟一般,四肢也不听使唤了。他大喊道:“快,快,点燃狼烟,向关水长将军示警,英军去进攻老爷庙了。”
张继话音未落,远处的老爷庙山顶上冒起一股股的浓烟,接着就传来了闷雷一般的炮声,张继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晚了,完了”,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目瞪口呆的望着老爷庙的方向。
“貔貅营”管带陈士楷、“睚眦营”管带罗胜辉、“饕餮营”管带赵文元都围了上来,将张继搀起来。陈士楷问道:“张大人,英军进攻老爷庙了,老爷庙和我们呈犄角之势,唇亡齿寒,就由末将带领‘貔貅营’的弟兄们前去解围吧”。
张继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不说话,半晌,从之前的迷茫状态清醒过来,他开始认真思考其当前的局面来。
张继知道,事实上,当前的局面虽然危急却并不复杂,他面临的选项就两个,去救老爷庙,不去救老爷庙。不去救老爷庙,自己就会失去一个火力支撑点,失去一个有力的援助,还会将地形上占优势的炮兵阵地拱手让给敌人,挂甲台就会面临的被敌人炮击的危险。但是,如果去救挂甲台,自己就不得不将原本已经很紧张的兵力再分出一部分,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关键还在于,这部分兵力分得多了,挂甲台就左支右绌,面临被英军攻克的危险;分得少了呢,又根本起不上作用。还有一点与军事无关,却与道义有关。友军身处险境,自己不去救援,不仅会在道义上处于下风,还极有可能失去人心,丢掉士气,这样的结果同样是灾难性的。
张继终于见识到了温斯顿·康瓦里斯勋爵的老谋深算,他这次攻打老爷庙其实是一记虚实不定的招数。如果张继放弃老爷庙,死守挂甲台,这一招就是实招,他就全力攻下老爷庙。如果张继分兵救援老爷庙,这一招就变成虚招,自己就回兵挂甲台,于半路截杀救援老爷庙的清军,再攻克挂甲台。,
这一招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张继一时间也不知作何选择,看着陈士楷等人期盼的目光,他摇摇头,站了起来。此刻,他决心已定,森然道:“听令,二十门克虏伯大炮全部调转炮口,对准老爷庙阵地。一旦英军占领老爷庙,就给我全力开炮,把炮弹全部打光,一颗都不要剩下。”
陈士楷等人大惊失色,传令兵也张大了嘴,但是看着张继森然的脸色,谁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纷纷低下头离开了。
……
乔恩·史密斯上尉缓缓走上了“老爷庙”的山顶,他手下的士兵已经攻克了这里。他看着这尸积如山的场面,也不由得有些心悸。他的父亲在广州做毛呢生意,他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广州长大,在教会学校读书,十八岁时才回到英国上大学。从内心里讲,他对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但是,为了得到一份贵族头衔,他不但参加了此次远东远征军,而且历次作战都十分卖力,已经被提升为上尉。
乔恩·史密斯俯下身子,希望能找到几个幸存者。但是这场白刃战实在太惨烈了,他看到一位胸膛被刺刀贯穿的清军士兵双手紧紧扼着对手的脖子,最还咬着对手的耳朵,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在一起,都早已没有了呼吸。他还看到一位英军士兵,双手抓着砍向他的刀,满脸痛苦的神色,另一支剑从他的腹部穿出。
乔恩·史密斯不想再看,疾走几步,绕过一块巨石,想到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时,他看到一个奇怪的中国人,这人穿着朝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无疑是清国的官员。但是,此人倚着巨石坐在地上,左手拿着一坛酒,右手拿着一袋烟,又与那些平素极拘泥于小节的清国官员太不像。
乔恩·史密斯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不知道是否需要向这个中国人开枪。这时,已经有不少士兵陆续围过来,但是没有长官的命令,他们都没敢开枪。
突然,乔恩·史密斯的血液像瞬间凝固了一般,巨大的恐惧死死攫住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因为他注意到那个中国人身边摆着一些坛子,坛子里盛满黑色的粉末,在阳光的照耀下还反着光,地上也有这些黑色粉末,像流水一般在地上蜿蜒,仔细看去,竟然遍布整个山顶,无一例外地流到了一门门大炮和大炮旁的炮弹箱边上。只是一瞬间,乔恩·史密斯明白这个中国人要做什么了。
乔恩·史密斯把手枪又插回了腰间,开口说话了,他的中国话讲得很好,只是声音不住地颤抖:“先生,您看,对这一切,我也感到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我是一名军人,我只能执行命令而不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
那个中国人并没有搭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抽着手中的烟袋。
乔恩·史密斯咽了咽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又用那颤抖的声音说道:“先生,您说点儿什么吧,这会让我们大家都好受一点儿。您看,我会说中国话,我是在广州长大的,假如您去过广州,我们或许之前就见过面呢。我觉得您很眼熟”。
那个中国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肩章看了一眼,终于开口了:“上尉,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军人,我们都尽自己的义务吧”。说着,把手中的烟袋抛进了身后那盛满黑色粉末的坛子里。
乔恩·史密斯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现在自己即便快得像一支箭,也飞不出这爆炸的范围了。
一声巨响之后,老爷庙山顶的一切都归于宁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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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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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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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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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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