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这条本来寂静的小巷就堆满了人。巷头巷尾各站着把风的人,巷中除了柳银还跟着三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皆垂头哈腰,无比恭敬。
“说多少次了,别来这附近找我!”柳银的目光一直放在巷尾,虽然他知道于渺渺很早就出了门,单文泽和竺笛在医院,但他还是担忧。
“简、简少……我也是没办法……简家那边儿一直等着你回去……”
柳银不耐地撇他一眼,“再等等。”
“可是简少,这事儿不管等多久您这身份总有一天是要曝光的。根本就瞒不住啊。”
“少废话!”他压着声音怒吼,可这杀伤力很大。吓得那人禁了声不敢再言。自从一年前柳银认祖归宗之后,他们一直跟随着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柳银的脾气从曾经的温柔变成了现在的暴躁。
准确的说,是自从于渺渺回来了之后。对于他身份这件事平时根本不敢催,不敢提。
就在这时,柳银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手机屏幕紧紧皱眉,半响后才缓缓地接听电话,与他神色不一样的,是他那温柔的语气,“姐,怎么了?”
“我想见见你。”
柳银愣住。没答。
“我在青山园墓地等你。”
柳银并不想见她。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就一直回避着于渺渺,哪怕她回来了,他也尽可能的不与她见面。
于渺渺说得很对,在某些事上,他确实很懦弱胆小。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单文泽,甚至连竺笛也不如,每一次他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逃避。
可是,他答应了,“好。”要拒绝于渺渺,比他想象中更难。
当他来到青山园墓地时,雾霭已经散去,翠绿的树林中幽幽一片。周围依然很静。根据于渺渺共享的位置,他找到了她。
于渺渺立在一个墓碑前,几缕阳光透过树林射下,照在她的背上,有些美,也有些落寞。
“姐……”他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他认识刘队,知道这是于渺渺曾经的上司,也听说他死了。
“从我回来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好好的聊过,对吗?”
他不喜欢这么正式的气氛,这会让他觉得紧张,“姐,你很忙,我也不想烦你。”
“那我们现在,好好的,聊一聊。”于渺渺慢慢转过身,正对着他,“银,我们一年没见,你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吗?”她的本意不是想给柳银机会,更不是想考验他,相反,她太了解柳银了,她知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把他的身世坦白。
“我其实一直想和你好好的说说话,找过你一两次,却不欢而散。你在躲着我。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远了,你有感觉吗?”
柳银扯动嘴角,尴尬地笑笑,摇头,“姐,你想多了。”
“我感觉到了。”她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这一年的情感空白。我想,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后,以前的那种感觉会慢慢回来。”但这不可能了,如果他们的问题不解决,他们之间的关系,柳银和这个家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甚至破裂。
于渺渺深知柳银的担忧。
从小到大,在这个大家庭中最关心爱护柳银的人是单文泽,竺笛对他一直都怀有敌意,因为柳银太软,小时候也喜欢撒娇,竺笛总是看不起这个比他大五六岁的哥哥,总是觉得他在抢于渺渺的宠爱。
所以,如果他是简和的儿子,他觉得他将会失去在这个家庭中唯一的位置。最关心他的单文泽一定不再帮他,最讨厌他的竺笛一定会借机从中作梗,排斥他,疏远他。
所以,他曾问于渺渺,谁更重要。
“银,其实……你是简和的儿子。对吗?”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发,眼前的柳银一动不动,呆呆地立在风中。她以为柳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映,他至少应该吃惊,可是他没有。
平静地不可思议。
原来,在这些年中,她的弟弟们都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阶段。
许久后,他镇定地回,“是的。”顿顿,“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是想告诉你,却没找到机会。”
于渺渺笑笑,这一下轮到她沉默。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只是……说不出口。”但其实,被于渺渺知道后并没有最初所想的那么恐怖。
他甚至……还有些期待。
“姐,我知道你想给大哥报仇。我曾经也想。但是后来……我觉得……过去的事,我们就让他过去好了,你何必再苦苦地抓着不放?简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它的背后还有朵家。”
于渺渺静静地看着柳银。她告诉自己,柳银并不清楚单文泽遭受过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永远过不去。她不能生气,她不该生气。xǐυmь.℃òm
可是,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有些无言以对。
孔原说过,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做两难的抉择。所以她不要问,她不要强迫柳银选择他们这边。虽然简和禽兽,可简和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此事,如何两全?
“姐,放下吧。”柳银靠近她,“大哥不会介意的。姐……你太累了。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不想让你那么累,好吗?”
他是好意。
可是……他不明白。
“银,我可以保证,我们与简和之间的仇恨,永远不会牵涉到你。”
“可是姐,你有想过吗?我能袖手旁观?”
“你想帮他?”
“我想帮你。”顿了顿,“用我的方式。”
“你的?”她笑笑,“银,我不会让你在我们与你父亲之间做抉择,我也希望你别让我在你……和文泽之间做选择。”
“姐,你我都是局内人,要怎么独善其身?”
“……”她看着柳银,第一次觉得,他长大了。他真的长大了。
“姐。”他拉过她的手,笑得很甜,“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保证无论将来,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他……我都不会憎恨。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银!他是你大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疼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其实人总归是自私的,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话语中就在潜移默化的想让他做出一个决定。
“你是想让我大义灭亲吗?”
于渺渺看着他。
“不是我不想,只是姐……你不懂我。”
当一个你从小看着长大,带着长大的孩子对你说这句话时,你会对整个世界都持怀疑态度。她觉得自己没智商了。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此混乱的关系。自从这次谈话之后,柳银便开始几日不归,他似乎正在慢慢地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
她没有办法,她理不清状况,也不懂柳银在想什么。她只能去见一见那个无所不知的男人,让心理医生来治一治如此混乱不堪的场面。
孔原,他总能想到一些办法的。最不济,也能替她分析分析柳银的内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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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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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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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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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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