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绾衣眼圈微酸,强笑道:“你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
“低吗?”夜鸾煌不甚在意。
两人原路折返回刑部,刚到,就见秦苏在众人的护送下疾行离开大牢。
火把的光晕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且眼眶发红,似是哭过。
秦苏见到二人只匆匆一点头,就乘马车回宫。
凤绾衣眉心一跳,难道在牢房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皇上龙体突感不适,还望见谅。”施艳神色复杂的解释了一句。
“施相不必如此,快些回宫去陪苗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不迟。”凤绾衣善解人意地说,一句话已然表明了身份。
施艳没心思寒暄,当即率队回宫。
“说吧,我们离开之后,里边发生了什么?”凤绾衣踏上回客栈的路程,同时不忘向南枫询问经过。
他一直待在牢房里,没理由不知缘由。
“回大小姐的话,你和王爷离开不久,苗王就与秦晚起了争执。”南枫把两人的争论记得很清楚,“秦晚声称从小嫉妒苗王,不满苗疆先帝偏心,声称才学、武功,都在苗王之上,且她是长女,所以理应由她继承皇位。”
秦晚的怨怪之语,可不像他说的这么斯文,但那些污言秽语,南枫怎愿说出来辱了凤绾衣的耳朵?
他不说,凤绾衣大致能猜得出来。
“哼,即便是争权夺位,她也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夜鸾煌不屑地道,“利用同胞亲妹的信任达成目的,此举令人齿寒。”
“怪不得她方才的脸色会如此难看。”凤绾衣有些唏嘘,“秦晚这些话否定了姐妹间的所有美好情谊,是在朝她的伤口上撒盐啊。”
一心记着的情谊到头来竟是镜花水月的假象,那滋味,称得上噬心痛骨。
“待晚些时候,我再入宫一趟吧,”一抹同病相怜的不忍极快掠过眼眸,她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不太放心她。”
“我陪你去。”夜鸾煌并无异议,她要做的事,他只需支持、陪伴。
三人回到客栈,掌柜和小二已经睡下了,凤绾衣本想径直去后院的厨房生活,却被夜鸾煌制止。
“这种粗活让士兵做就好,不必你亲自动手。”
“都这么晚了,士兵们大多睡了,累了一天,为这点小事吵醒他们不值当。”
见两人各执己见,南枫只得出面解围,揽下了煎药的活儿。
喝过药,又将外敷的伤药敷上,两人才出发前往皇宫。
定乾宫里空无一人,凤绾衣趴在夜鸾煌的背上,略微一想,就猜到了秦苏的去处。
“去玉宁宫。”
无人把守的玉宁宫静静矗立在夜幕里,夜鸾煌刚在院中落下,便听到了殿中传出的痛苦呜咽。
“你在外边,我和她都是女子方便说话。”凤绾衣轻声嘱咐道。
夜鸾煌也觉有理,目送她进门,飞身跃上院中的树枝,在外守护。
殿门未落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凤绾衣轻手轻脚进了殿中,只见地上散落了许多字帖、书册,而秦苏怀抱着一个小药炉,瘫坐在上首的椅子里,掩面低泣。
“何苦呢?”凤绾衣黯然轻叹道。
这满地的东西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与她们的童年有关之物。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秦苏哭声一止,似竖起利刺的刺猬,大声吼道。
她若出去,她必会哭死在这儿。
凤绾衣我行我素地朝秦苏走去,伸手抽走了药炉,在秦苏气红的眼睛下,把炉子砸在地上。
“你!”
秦苏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想将炉子捡起。
“这东西是她送给你的?”凤绾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一脚把药炉踢开,“有必要吗?你在这儿哭成泪人,就能唤回她的一丝怜惜?你错了,你心心念念的过去,是她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故意营造出的假象。”
能让人清醒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大痛一次。
秦苏刷地白了脸,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你该听。”凤绾衣蹲下身,擒住她颤抖的手腕,锐利的目光似刀子,直刺入秦苏眼底,“她从没有拿你当妹妹看待过,在她心目中,你是她坐上龙位的挡路石,她自信能左右你,能仗着你的信任随时颠覆你的江山,她想你死,你在大楚时,她就想借刀杀人,让你无法回国,可惜,她失败了。”
“够了!够了!”秦苏悲痛欲绝,拼命晃动着脑袋。
凤绾衣死死摁住心里的不忍,冷声说:“执迷不悟有意义吗?你为她哭,她却在背后笑话你妇人之仁,自豪自个儿能伤到你,得意能随时随地令你痛心。”
“呜……”破碎的呜咽漫出唇齿。
“你每一次对她的信任,说不定她都会向旁人炫耀,你猜她会怎么说?我那傻妹妹简直愚不可及,这么多年,居然没发现我的心思,就她也配做皇上?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完全不知,我最想的是要她死!”
特地咬重的死字,似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秦苏的心理防线。
“哇!”她匍匐在地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琇書網
攥紧的拳头咚咚砸着地面,皮开肉绽。
“哭吧,”凤绾衣缓缓伸手,轻覆上秦苏的脑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声嘶力竭的哭嚎飘出殿外,惊得林间栖息的群鸟,展翅飞走。
紫夜时分,凤绾衣架起哭到晕厥的秦苏,将人送到内室的龙塌上。
掀开被褥,温柔地掖了掖被角,然后侧坐在床沿,神色晦暗地看着即使在梦里,仍清泪不止的帝王。
“呵,”她自嘲地笑了,“你真的很幸运,至少还有哭的机会,不像我,连哭都成了奢望。”
身子疲惫的靠着床尾,无言地闭上眼,任由那些刻骨难忘的回忆如默剧般在脑中闪过。
殿门无声开启,一抹黑影迅速窜了进来,绕过遍地的狼藉进了内室。
未掌灯的内殿里,夜鸾煌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床尾身影寂寥的凤绾衣。
心像是被揪了一把,泛起一阵刺痛。
他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朝前走去。
凤绾衣倏地睁开眼,同时收敛了外露了情绪,仿若没事人般,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她刚睡着,别把人吵醒了。”
“既然哄好了人,我们也该撤了。”夜鸾煌眸色一沉,他不喜绾衣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他又不敢问她的异样是因为什么,只能伪装平静。
凤绾衣点点头,同他一道离开皇宫。
寒风萧瑟,刮在脸上犹如刀子,带着刺骨的凉。
她紧了紧手臂,用力圈住夜鸾煌的脖颈,仿佛这样就能温暖一些。
翌日,苗疆皇宫的宫人在天蒙蒙亮时,就携圣谕来到客栈,请凤绾衣一行人入宫面圣。
雁漠北本想跟上,可他要去,花蝶衣死皮赖脸也得跟去,最后没了法子,凤绾衣只能让他待在客栈,代替南枫看管万陌谦。
在宫人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了御书房。
房内坐着的不止秦苏一人,以施艳为首的正二品以上四名朝臣皆在房中,分别坐在下首。
凤绾衣和夜鸾煌侧目对望,随后,抬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行至龙案前,拱手作揖。
“大楚定北王夜鸾煌见过苗疆皇帝陛下。”
“大楚安南王妃参见苗疆陛下。”
秦苏头戴龙冠,着一席明黄龙袍,略施粉黛的面庞上噙着真切的笑意,略一抬手:“两位请起。”
“谢陛下。”凤绾衣和夜鸾煌双双直起腰身,立有宫人在下方首位放好了椅子。
落座后,方听施艳开口,道:“两位想必已经猜到今日特召你们入宫,所为何事了。”
夜鸾煌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正是。”
一国天子,四名重臣在此,不为联盟一事,难道还有别的理由么?
凤绾衣到底是女子,在明面上不好干涉两国和谈,便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旁。
忽地,上方投来极其炽热的注视。
见凤绾衣往来,秦苏像做坏事被抓到般,忙撇开头去,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捧起桌上茶水来喝。
两国联盟事关重大,秦苏罢免早朝,足足与众人商议了半日,才总算拟出了最初的联盟方案,在宫中匆匆用过午膳,众人再度就方案进行探讨、修正。
夕阳西下时分,最终的联盟文书出炉,共两份。
夜鸾煌细细看过文书上的各项约定,确定无误后,方才落笔,笔走龙蛇地写下了名讳,盖上帅印。
与秦苏交换盟约书,一人一份。
按约定,苗疆愿集三万精兵,助大楚南伐,且会对楚国将士打开方便之门,从边界入境的各关卡,朝廷将会在暗中下令放伪装为商队的大楚兵马入城,不仅如此,后方补给,苗疆愿助一万担粮食,而作为友邦的楚国,在击溃南梁后,将与苗疆结成友邦,百年内绝不侵犯苗疆边境,并且,将加大两国间的通商贸易。
白纸黑字的文书,轻如薄翼,承载的却是天下时局。
直至亲眼看到夜鸾煌把文书收入怀中,凤绾衣才松了口气。
施艳命人取来苗疆地图,足有三米长的画卷上绘制着整个苗疆的国土风貌,而西南两侧交接之处,正是大楚、南梁的国土。
夜鸾煌拂袖起身,背手站定在龙案前,与苗疆正一品武将及施艳等人相商两国兵马出征路线、汇合地点。
秦苏对兵法一窍不通,便把战事全权交托给施艳来管,带着凤绾衣移驾定乾宫。
得知两人要独处,夜鸾煌不由有些担心。
“王爷只管在此和诸位大人议事,本王妃去去就回。”凤绾衣盈盈一拜,用眼神示意他无需担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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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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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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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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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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