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酒逢知己,无醉不归,一觉睡醒,周一鹏只觉头昏脑胀。系里给教官举办欢送晚会,大家都不愿意去,苦于要点名,所以忍着来到礼堂。周一鹏恋起他的心上人,已等不及游目四顾,好一番功夫终于搜寻到月光,顿时兴趣盎然,紧接着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激动不已地琢磨着怎样找个机会过去搭讪。
大厅灯光暗了下去,舞景灯光亮起来,音乐响起,却是月光款款而来,舞姿优美无可挑剔,柔若杨柳依依,刚若雕栏玉砌,静似白云悠悠,动似山鸟惊飞。体态轻盈明朗洒脱,去若嫦娥奔月,来若仙女下凡。身影与灯光交相辉映,舞步与节拍相得益彰。周一鹏感觉那是精卫破浪而去,忽又感觉那是飞燕踏歌而来。
周一鹏本是春心泛滥,随波荡漾,渐渐如痴如醉,飘飘欲仙,爱意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可等到一曲罢了,顿感天渊之远,云泥有别,心如止水般断了搭讪的念头。他给自己打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但仍感到手脚凝固,灰溜溜退回寝室,辗转反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番滋味在心头,周一鹏怨恨自己的懦弱,却又甘心般配不上月光,那感觉仿佛一阵狂风暴雨正吹打着遍体鳞伤的自己,如果能与月光谈恋爱,想一想都会觉得惊天地泣鬼神。
第二天便是正式开学,周一鹏大感喜出望外,因为月光与他一个班,昨天竟然没发现。按着传统大家依次上讲台自我介绍,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简略谈谈自己的家乡,最后说说心中的愿望和对大家的祝福。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好不容易盼到月光上台。
“大家好我叫陈月。”
周一鹏一声惊叹:“陈风月出,人如其名,恰如其分。”
“其实,本应叫陈诗月,因为我在家族中是诗字辈的,我家的家谱与大家熟知的太极拳故乡陈家沟的陈氏家谱不同,他们的是——家新金余富,启德长开明,学广道乃举,思多志先清,而我家的是——根深枝自茂,本立福攸绵,廉孝辉先烈,诗书启后贤,雅儒崇善庆,俊秀守纯全,盛业传家裕,隆思待诏宣。因为我感觉名中带有辈份不符合现代女性的特征,所以就改成了陈月。我刚上高中的愿望是做一个女强人,但发现那很累,所以现在的愿望做一个**女性。我的家乡与学校有些不同,这里比较干燥,我家这个时候天上钩钩云,地下雨淋淋。虽然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所谓一家分为三五户,一户分为三五家,只要记得家何在,不是同宗也同华。我希望与大家能快快乐乐,亲如一家,充充实实度过四年大学。谢谢。”
陈月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吴侬软语口音,听得周一鹏整个人都碎了。周一鹏的家谱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恰巧他也是诗字辈的,窃喜这就是缘分,但害怕在大庭广众面前说出来去套近乎显得有些不成体统,到时候万一惹陈月反感,自己就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慌忙打开手机搜索相关的信息。
“大家好我叫周一鹏,但我不是周敦颐的后代,他的后人是爱莲堂的,他们的通用联是“爱莲世泽,细柳家声”。我想说每个姓氏都有自己的骄傲,如“岳阳仙客,渭水耆老”,说的是吕洞宾和吕尚;“名高七彦,才擅六奇”,说的是陈琳和陈平;“道德传家,诗酒流芳”,说的是老子和李白。周家有一个通用联叫:溪水长流,万派千支归一本,榜山高挂,云龙凤虎兆鳌头。这里我想用来与大家共勉,希望大家不分彼此,好好生活学习,有朝一日,都平步青云。谢谢。”
周一鹏虽在给大家演说注意力却始终没离开过陈月。本来用手机上网网速慢,没搜索到几条内容,加上时间短记不全,害怕说错了适得其反,就死记硬背了这几条简单的。一回到座位周一鹏就嫌自己说的太少,又开始后悔没说自己的辈分,但他任心存侥幸——就我们俩说了家谱有关的事情,应该可以引起注意。
之后是选班委,周一鹏打算游戏四年,认为当班委浪费时间,同时也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就没报名竞选。可是陈月报名了,周一鹏暗自祈祷千万不能让陈月竞选上,也没给陈月投票,最终陈月以一票之差落选,周一鹏好不得意。他想起了昨天晚会结束后1班有个叫张扬的男生,消息灵通,买了一大包零食挨个寝室贿赂拉选票。当他听到陈经纬开玩笑说周一鹏不是1班的人的时候,他一边拿零食塞给周一鹏,一边笑呵呵地说:“干拉选票这种坏事怎么能分阵营呢?你这狭隘的小班级观念可要不得,呵呵。”周一鹏对张扬的第一印象是:又土又俗却干劲十足,乐观狡黠还心细人粗。
接下来的几天上课,周一鹏都巧妙地坐在陈月周边,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自卑不敢表白,索性好好观察陈月:杏儿眼清澈含光,孤月眉清秀高扬,唇珠微起饱满,下唇略厚圆润,唇角微翘藏笑,高兴时双眼含光流露,嘴边挂起新月一勾。瓜子脸蛋线条轻快明朗,但肤色稍黑,恰恰给周一鹏一种“云遮月”的感觉,咋一看有些干枯苦涩,时间一久更觉纯洁俊俏,韵味醇厚。五官端正,三停匀称,近看,轮廓清晰,晶莹剔透,远看,涟漪淡淡,水晕墨章。
第一次上英语课,周一鹏窜到了陈月的身后,陈月的秀发流水般在白色毛衣铺成的沙滩上流淌,蓝色发卡粘着的水钻好似溅起的点点水光。周一鹏看呆了,忍不住贴近用笔轻轻挑开陈月的头发,却发现她头发略显干燥枯黄,隐隐中还参杂着几丝白发,一时悲喜交加,悲叹佳人美中不足,欣喜美人并非神仙,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勇气,决定找好时机表白。陈月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周一鹏只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黑板上,英语老师列举了英文中动物与幼崽的不同叫法:rabbit兔子—bunny小兔子,horse马—colt小马,deer鹿—fawn小鹿,sheep羊—lamb小羊,owl鹰—owlet小鹰,cat猫——kitty小猫,frog青蛙—tadpole蝌蚪,dog狗—puppy小狗,并强调这是外国文化的沉淀,学好英语就一定先尊重英语文化,不能搞中国式英语。
周一鹏最讨厌英语,如果不是英文拉后腿,他也不会来到这所学校。他初中常常感叹“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也是接班人”。现在他发觉在陈月面前表现的时机来了,突然站起来:“老师你翻译错了,中国文化比外国文化更博大精深,我们的小马叫马驹,小牛叫牛犊,小羊叫羊羔,鸟类小时候叫雏鸟,老鹰小时候叫雏鹰,小的鸡鸭鹅叫鸡仔鸭仔鹅仔,小的猫狗叫猫崽狗崽,青蛙小时叫蝌蚪,苍蝇小时叫蛆,蚊子小时叫孑孓,蜻蜓小时叫水虿,飞蛾小时叫蚕,蝴蝶小时候叫毛毛虫,天牛小时候叫蝤蛴,独角仙小时候叫鸡母虫,还有在我们那里小猪都叫猪娃儿,小鱼都叫鱼花,小的乌鱼叫乌鱼肱子。”这段反驳引来掌声雷鸣,因为它给向来都毫无生气英语课带来了久违的欢乐。英语老师也乐了:“这位同学说的非常好,看得出非常热爱中国文化,从他的发言我们可以看到汉文化与英语文化有某种共通之处,但英语是你们将来考试工作很重要的砝码,希望你们要像爱自己本国文化那样去尊重外国文化,好好学习英语。”从此周一鹏就喜欢上了这位老师的课堂,因为她总能找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话题来吸引大家对英语的兴趣。可是周一鹏仅仅是喜欢老师带来的话题,对学习英语依旧没什么兴趣。
当天晚自习结束,周一鹏独自回去,走出教学楼,无意间瞥见陈月屹立花前,对照当时的景色,他唏嘘嗟叹:多么皎洁的月光,照着你娇美的脸庞,你娴雅苗条的倩影,牵动我深情的愁肠;多么素净的月光,照见你妩媚的脸庞,你娴雅婀娜的倩影,牵动我纷乱的愁肠;多么明朗的月光,照亮你亮丽的脸庞,你娴雅轻盈的倩影,牵动我焦盼的愁肠。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陈月,慢慢竟到了跟前,不到一步的距离时周一鹏才清醒过了,真真实实地吓了一跳,他急忙掩饰自己的惊慌,用手推搡一下陈月的肩膀,装着郑重其事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你真漂亮,我们交个朋友吧”,说完也觉自己流氓气太足显得没有教养。陈月又是回眸一笑胜星华,望着他向后轻巧地退了几步。
周一鹏无地自容,他没谈过恋爱,这种拒也绝初次尝到;又失魂落魄,觉得神仙样的美女不搭理自己就彻底没了将来;接着恼羞成怒,因为年青人那种特有的不可触及的尊严,认为陈月不接受自己就是一种哧裸裸的背叛;最后装若无其事,不动声色,扭头闲庭信步地走开,因为惊慌的他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在陈月眼前太丢面子。
其实陈月刚刚答应武科星的追求,今晚是第一次约会,哪知在等待的时候周一鹏鬼使神差地闯来。周一鹏那呆滞的目光,刻板的表情,机械的脚步,刹那间的惊慌,言语时的局促,举止间的笨拙,话语中表现的要强,陈月都尽收眼底,双眼为之一亮;还有前段时间周一鹏表现的一表人才,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处处跟随,都让她心花怒放。碧玉年华的陈月接受武科星的追求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如今遇到这么蹊跷的情况,她难以抑制众星捧月的惊喜,心中居然本能地对两人举棋不定,又害怕武科星的到来,顿感左右为难,素手无策,只好笑而不语,谁知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就看见傻愣傻愣的周一鹏就扭头走掉。这一走让陈月猝然轻松,情窦初开的她却若有所失,渐渐竟惴惴不安不知所措,最后都难以释怀。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奇特的男生用扭头走掉的方式融化了她那少女情怀中最后的冰雪。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个可怜的女生在一个如此荒唐的时刻被一个无知的小子用一种如此荒唐的方式打开心扉,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机缘的巧合。
第二天陈月和武科星的恋爱就传开,成为了专业中第一场恋爱,两人一骑绝尘郎才女貌,瞬间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榜样和崇拜的偶像。当周一鹏推断出昨天武科星所在的1班开班会,自己原来是逮到陈月等武科星的时候上去表白时,狠狠地骂了自己:“他妈的,我真是扛着棍子去挨打——自讨苦吃啊。”毕竟是第一次失恋,年轻的周一鹏满是颓唐沮丧,碰到陈月和武科星一起时就会酸不溜丢地丢下一句“真是盐罐油瓶——形影不离”,然后默默走开,他都不知道自己孤独忧郁的背影正一点一点腐蚀着某个人的内心。wWW.ΧìǔΜЬ.CǒΜ
私下里周一鹏反复比较自己与武科星的差别,自认为除了身高矮点其他完全胜出,但自己好歹也是一米七三标准身高。联想到那天陈月的境况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时,一首甜蜜的爱情诗硬是被周一鹏读出指桑骂槐的愤慨,他敏感地错觉这句诗写得正是自己和陈月,可悲的是自己是坑中的荷花陈月眼中的狂徒,而武科星却是山上的扶苏陈月心中的子都,于是小孩子气地下定决心:“我要找一个比陈月更漂亮的女生,让陈月后悔自己的选择。”每当幻想出陈月那哀怨悔恨的眼神,都有一股强烈而温暖的快意撼动着周一鹏自感千疮百孔的心。
真相其实很简单,武科星在军训时是1班的代理班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周一鹏逃课的报应,只能认命自作孽,当然周一鹏也做出正常人失恋的第一步,曲解相关的一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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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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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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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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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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