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从窗口朝着他的方向扔了过去,触地破碎的声响让他转过身。我从窗台上翻了出去,走到他的面前,望着他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崩溃得想哭。
“师父,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恨你啊。”我抬手摸着他被我咬伤的脖颈,依然有着明显的伤痕,笑着说:“我觉得,有天如果你被我咬死了的话,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送我回家吧。”
就想你看不出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要用到“所以”这个词,我也不知道,可能已经有些是疯了的前兆吧,总会那么一天,我会发疯然后死去。
听我说我要回家,他眼里微微有些流转的光华,答应着我说:“好。”现在他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悲哀。
“那现在就走吧,反正都睡不着。”他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下了那个单音节的字,然后无恙一般自然的牵起了我的手,到了屋子里,拿了那件披风,套在我的身上,便带着我下了山。
夜晚的齐居山显得格外的冷清,虽然披着披风,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我不觉打了个寒战。楠木钦看我这幅模样,执着牵着我的手,从掌心传来阵阵的暖流。
我还是什么功夫都不会,楠木钦这次没有瞬步带我下山,而是在马房找到了他的那匹宝马,可这偌大的马房,也出奇的仅仅只有这一匹马。懒得再问他为什么,楠木钦牵着马走出马房,一跃上了马背,然后把手伸向我。
他真的变得这般的不介意么?我终于是问了出来:“师父,这次又为什么不用瞬步带我下山,而要骑着马下去?”他从马背上下来,对我说:“瞬步带你下山的话,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还是问不出来为什么只有一只马这个问题,鬼知道他会给我一个什么答案。他抚摸着马背,然后问我:“还要下山么?”
我斩钉截铁:“要,怎么不要。”
楠木钦打横把我抱上了马背,却不想我刚坐上去,这马就厮鸣起来,然后乱蹦。若不是楠木钦在一旁稳着,我应该会被他摔下去然后踩死。
“这马有点脾气,得让他适应一下。”
说完,他就一个翻身,也越上了马背。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的窝火呢?
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是让这马知道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用。我被楠木钦圈在他的两手之间,后背贴着他的胸口,还是会没出息的一阵心慌,我觉得我可以去死了。
两人一直无话,伴着夜色,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前行,只有头顶一轮残月,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华。
天渐亮,东方泛着绯色的,大片大片的云朵被照亮,染成了火烧的颜色。太阳渐渐从天际升起,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完全的跃上了山顶,赶走了所有的黑暗,照亮每一个角落。
我侧眼看着日出,都可以看到身后的楠木钦,微微抬头,都可以看到他的脸。我不知道我执拗的想要这么做有何意义,他还是很多年之前,我第一次见到的他一样,一样脸上写满了坚毅与无情,可我,可我已经不一样。我所有的珍视之物,都因为他而一一葬送,有些事,终究是不能当做没发生。
一路的颠簸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身上都没有了力气,下意识的靠在了楠木钦的身上。他身子一瞬有些僵硬,我可以感觉到他快速跳动的心跳。
他停了下来,在耳边小声的问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们歇会儿吧。”
我摇着头。我算是知道了,他现在从来都不会去拒绝我,于是说:“那好吧,我们慢点走。”
我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还有多远?”
他柔声回答道:“怕还得有些距离了,现在才到了长乐镇。”
长乐镇……那个我失忆之后,唯一存在过的地方,现在想来,还是会怀念那些年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应该是那天,我顺着河流一路的漂到了长乐镇附近,又不知是什么情况,迷糊之中,晕倒在了路边,于是便被老太婆给拐了去。
我的人生到现在已经走过了三个七年,第一个七年无虑无忧,怕是公主都没我这般的好日子子,直到遇见楠木钦。
第二个七年,在长乐镇过着痛并快乐的日子,没有过往的我,比我想象中要过得更好。现在想来,没有谁会离了谁便活不下去,至少我是这样吧。在我以为我的以后的以后都会这样过去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楠木钦。
第三个七年,我整整睡了七年,应该是睡了太久太久,乃至挪用了我以后的每个夜晚,没晚的睡眠,才会这样整天整天的仅仅是阖上了眼,却再也睡不着。
我不知道我的一生会有多少个七年,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我就会死去,回过头来看,楠木钦永远都是站在遥远的路的另一边,一路上我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步,身边的珍视之物一点一点的被我丢掉,直到我丢掉了我自己。
“师父,去长乐镇一趟吧。”
从他的胸口传来一声沉闷的应声,我闭上眼,他架着马,慢悠悠的晃着,一瞬间时间的流转,让我以为我自己会再次这般的沉沉睡去,终究只是我以为……
街边吵闹的叫卖,香飘十里的美味之气,让我忽然有些激动,都可以忘了浑身的不适。我像个陌生人一般充满好奇的望着这一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存在在我的记忆之中。
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小镇有多少的变化,热闹依旧的春风楼,人群济济的口味斋,微雨过后的青石板路,久违的亲切之感。可我,已经不是七年之前那个小混混,没有人会在街上认出我,然后对我说一句:“哟,这不是那个南霸天么?”
仙风居,我记起来,这里还是有人会记得我的。
这个想法让我一瞬间有些激动,我挣扎着就要下去,楠木钦停了下来,扶着我下了马,我直接奔向了仙风居。
漂亮姑娘们似是很有些都不认识了,一位黄衫的少女笑着朝我走过来,依旧是听了千万遍都不会厌的寒暄。
我问她道:“酒儿可在?”
她面露疑惑:“酒儿?好像没有这个人呢。公子可是嫌弃奴家,奴家绝对不会比那什么酒儿差的啊。”
酒儿都不在这儿了,那她去了哪里?怎么说这里的妈妈应该会知道的吧。我对她说:“带我去找你们的妈妈。”
她有些犹豫,吞吞吐吐还不肯带路。虽然这里已经是换了一批貌美的姑娘们,妈妈桑却还是那个老婆子,跟我记忆中无二。她正好从楼上下来,我认出然后上前。
“我来找酒儿的,酒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她也没有认出我就是当年那个在她手上讨酒儿的人,只是把我当做这些个逛窑子的人其中之一。思量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说:“哟,公子可是酒儿的熟客?那还真是抱歉了,酒儿很久之前就没在这仙风居呆了。”
“怎么会,那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她有些不耐烦:“切,我怎么知道,说了不在就不在了呗。”
这时候,楠木钦出现在了我身后,掏出一锭金子:“你知道什么,现在可以说了么?”
她满脸褶子跟胭脂的脸笑成了一朵残花,接过,然后才说:“提起她我就来气,那个丫头,看我对她这么好居然丝毫不领情,看着有个臭男人对她好点,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送出去。那男人出了点小钱,她自己也拿出这些个年在我这仙风居赚的钱跟客人送的首饰什么的,非要把自己给赎了。
我整天的看着她那张丧气脸就来气,干脆成全了她去。我就说吧,这些个男人能有几个是真心,听说那个李公子又娶了一房,这都不把她当回事儿啊根本就,真是自己找罪受的,不是我说……”
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满天飞。我立马打住她的长篇大论:“够了……你只要告诉我那什么李公子在哪里就行。”
“李公子家啊,就在镇子北边的那棵大榕树的旁边就是了。小公子啊,你……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给你透露的消息啊,我这生意也不好做啊。,喂……”
村北的大榕树,记得以前我就喜欢爬上去,然后他们都找不到我,我一个人可以安静得呆着,俯瞰整个小镇,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xǐυmь.℃òm
“师父,往前一直走就行了。”
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呵斥的声音之后,一个女人前来开了门。
她低着头,弓着身子,身上穿着的也是打满了补丁,洗得发白。面色发黄,颧骨两边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浑浊的眼珠子望着我们,从喉咙里传出似乎很是憔悴的声音:“两位公子,您是?”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人,我敢肯定她就是酒儿,可我怎么都不愿相信。我久久都没回过神来,小心的唤了声:“……酒儿?”
她似是一惊,片刻之后回复了原来憔悴的神色,微微扯着嘴角笑起来,岁月留下的足迹,深深浅浅的刻在她原本好看的脸上。
“真是……很久都没听过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抱歉……我们以前,可是认识?”
我望着酒儿,眼睛一酸,连忙低下了头。我还认得你,可你已经不认得我。七年,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我不可想象的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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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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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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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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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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