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看时,不由大吃了一惊。那人竟是闭宫静养了多日的轻颦。
轻颦自被朱棣猜疑、疏远后,众人便知,她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且又恰逢她丧父、失子、身负重伤。有些人便暗中料定,她已盛极而衰,成了明日黄花了。
众人如此揣测着,又眼见着轻颦日复一日的一蹶不振下去。有些人便赶忙见风转舵,择木而栖了。更有甚者,非但不再如先时一般巴结轻颦,反倒对她落井下石。
如众人揣测的一般,轻颦失去了至亲至爱,确已是一蹶不振、生无可恋了。她也曾想过死,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朱棣不许她死。他派了人,不分白日黑夜的轮番死死看着她,让她连死都不能够。
轻颦早已恨极了朱棣!
是他,强行将她带到了个是非之地、将她推到这风口浪尖儿上,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个一个的在眼前死去。
是他,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上,对她的那颗心实施永无休止的囚禁与折磨。
是他,到头来连死的自由都不肯留给她。
她恨极了朱棣!她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然而,恨归恨。即便再如何恨,她又能怎样?
他终究是皇上!他终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即便恨,她终也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
在半年的颓废过后,轻颦选择了重生。
她不能让她最爱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她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悲悲戚戚、委委屈屈的白白死去。她不能就这样一味做朱棣或者是旁人那案板上的鱼肉。
她要查清楚,狼野、父亲、央儿的死因。她要活,她要活着查清楚这一切。
“轻颦?”见到她,朱棣喜出望外。
半年来,轻颦从不肯对他说一句话。今日,她竟肯主动前来,出席公主的满月宴。朱棣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既如此,朱棣便对众嫔妃喜道:“还不快见过卿贵妃。”
众人闻言,只得带着惊疑的神情,施礼见过了轻颦。
轻颦斜眼看着她们对着自己施礼,却并不理睬。只向朱棣微微施礼道:“臣妾久病初愈,特来参见皇上。”
朱棣见她如此恭顺有礼,不由心花怒放。连连喜道:“好,好!养好了身子便好。”又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他指着身旁虚设的空席,对轻颦道:“卿贵妃,你来朕身旁坐。”
轻颦直起身子,并不看众嫔妃,也不理会朱棣的招呼。只昂起头,肃然道:“本宫未进门时,仿佛听见有人在此慷慨陈词。不知适才说话之人是哪一位?”
周才人闻言,不由暗自揣测:“如今,轻颦的身旁没有了皇子撑腰,她又曾遭到朱棣的猜忌、冷落。如今,即便朱棣肯摒弃前嫌,既往不咎。只怕在他们彼此的心里,亦是破镜再难重圆了。”
她又暗自揣测道:“我既一早便选择了投靠娴嫔,便不可再回头。”如此想着,她便拿出了破釜沉舟之势,索性与轻颦正面为敌。
她见问,不由越众上前,一脸桀骜道:“是嫔妾。”
轻颦缓缓转过身,望向她。
轻颦的目光森冷,直逼周才人的眉睫。
“本宫病了多日,竟不知,这后宫里又添新人了。”轻颦肃然道。
周才人一脸不服气,道:“贵妃娘娘是何等高贵之人,眼里怎会有嫔妾这样的人呢?嫔妾入宫已快一年了,娘娘竟还不知。”
她顿了顿,冷笑道:“娘娘身为贵妃,对这后宫诸事,竟这般不理不睬。嫔妾是该说娘娘会省心呢,还是该说嫔妾太过默默无闻呢?”
轻颦冷冷盯着她,厉声道:“许久以来,确是本宫太过仁慈!一味纵容后宫诸人。才会容得你,在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目无尊卑!”
众嫔妃从未见过轻颦发怒,一时见她如此,皆被唬得措手不及。
未及众人缓过神色,轻颦又厉声道:“皇后娘娘刚刚仙逝不久,你便敢在此说出‘无福之人,年寿不永’的浑话!当真是圣上与本宫都太过娇纵于你,致使你胆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轻易妄言祸福之事!”Χiυmъ.cοΜ
周才人深知,仙逝的徐皇后是宫中人人敬仰之人。眼下,听闻轻颦提起皇后,她不由慌忙跪地,辩白道:“皇上圣明,嫔妾方才所言,并非有意指向皇后娘娘。”
她见朱棣不应声,便又仰面辩驳道:“皇后娘娘在世时,受万人敬仰,嫔妾即便有一万个胆子,也断断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卿贵妃如此说,明摆着是强词夺理、有意要刁难嫔妾。求皇上明鉴。”
轻颦垂眼看着她,冷冷道:“话既已说出,便无从狡辩。周才人适才所言,尚在众人耳畔。如何能够在顷刻间便反毁不认?”她顿了顿,又肃然道:“周才人倚仗自己年轻貌美,便如此恃宠生骄、目无尊卑。若不严加惩治,只恐会诱导后人。”
轻颦望向朱棣,道:“请皇上定夺。”
朱棣垂眼思忖片刻。忽抬起眼,盯着周才人,正色道:“周才人适才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虽无意对皇后不敬,可你身为后宫嫔妃,竟这般不知谨言慎行。就地掌嘴五十,罚俸半年!即刻便回自己宫里,闭门思过。”
周才人闻听自己要被责罚,自然哭喊求饶。可终是无用。
哭喊求饶间,便已有人走上前,来行刑。
淑妃看着周才人被人掌掴,心里着实痛快。窃喜之余,她又悄悄将目光投向了轻颦。
只见,轻颦正如泥塑一般,端端正正的昂首站着。她挺着胸膛,神色似腊月里的湖面一般,坚毅、冷宁。再看她的眉梢、眼角,再无往日的怯弱隐忍。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捉摸不透,却又不寒而栗的冷毒之态。
淑妃慌忙收回了目光,不由暗自打了一个冷战。
轻颦此次现于人前,一改往日旧貌。先时,她的妆容总是淡雅素净、低调谦卑的。如今,她每每现于人前,总是华丽雍容、盛气凌人。
她的行事,更是与先时不同。先前,无论对谁,她总是优柔隐忍、退避再三。如今,众人看着,她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了不少。许多先前曾与轻颦有过节的嫔妃,此时都不得不忌惮心忧起来。
这日,朱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宣了轻颦前来,陪侍他研磨、奉茶。待轻颦从乾清宫出来,预备返回长乐宫时,天色已晚。
仪仗行至御花园附近时,众人忽见一道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随行的宫人皆惊慌了起来。七嘴八舌道:“听闻近日,宫里常有鬼魂出没。传言说,是婧贵人与晓莲的冤魂回来索命了。许多人都曾见过了。”
打灯的宫女亦颤声道:“奴婢听闻,昨日黄昏时,有一个小宫女去井边打水。她竟抬头撞见了两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登时她便吓晕在井旁了。”
轻颦坐在步辇上,一面由众人抬着前行,一面有意无意的听着他们絮絮议论。
轻颦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见他们又是个个战战兢兢、惶恐不已的样子。不由甚感费解。
她不单未被他们的话唬住,反倒嗤笑道:“当真是有趣儿,依你们之言,是婧贵人与晓莲的冤魂一道来了?”
她满不在乎的浅笑了一声,淡淡道:“本宫倒是头一次听闻,鬼魂竟也有主仆结伴来索命的。亏得她们想的出来,竟编出了这样的鬼话!也亏得你们会相信,还跟着以讹传讹。”
众人见轻颦不以为然,便只唯唯诺诺的自称愚钝,不敢再胡言乱语。
可他们虽嘴上这样说着,内心里哪里会真的有主意。便依旧是惶恐的。
轻颦见他们神态惶恐,只觉得他们冥顽不灵,便不想再多言。只淡淡吩咐道:“你们不必受那些流言蛊惑,只管低头走好自己的路吧。”
轻颦说着,便又转过头,低声吩咐护在步辇旁的小满子,道:“回到长乐宫,你给本宫去寻一条鞭子来。”
小满子神色一怔,不解何意。却也不敢问,只顾连忙答应了。他又叮嘱众人道:“都走稳着点,小心别摔了娘娘。”
翌日,轻颦又被朱棣宣去了乾清宫。无非还是烹茶研墨,陪侍朱棣闲话。
此次在乾清宫里,轻颦有意多耽搁了一些时候。直至天黑透了,她才乘上步辇,返回长乐宫。
行至御花园时,轻颦命人停了下来。她道:“御花园夜景醉人,本宫尤其贪恋这满园的月色。若不在此好好驻足欣赏一番,着实辜负了这样好的月色。”
她指着漆黑月影处,对众人道:“山石那一侧,月影重重。想必,会别有一番景致。本宫要绕过去看看,你们都不许跟着,只伊秋陪着本宫便可。”
众人甚感此处阴森,却也不敢阻拦。只战战兢兢的留在了原处侍候,偷眼四下观望着。
须臾,轻颦便由伊秋搀扶着,绕过了山石。月影深处,一片漆黑。
伊秋有些发毛,不由拉紧了轻颦的胳膊,怯怯道:“娘娘,这里好安静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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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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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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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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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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