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流和司冥琴真在水镜先生面前盘膝落座,中间隔着一具低矮的长案,上面摆放着茶具调料,笔墨纸砚,还有几部卷轴。
水镜先生的影分身走上前,接替煮茶以及清洗碗碟的工作。
“不知木流小兄弟在铁木崖住得可曾习惯?”
木流没料到水镜先生开口就问这事,不知有何用意,于是拐弯回答:“刚把铁木崖上每个人的名字记清楚,就离开了。”
“哦,听小兄弟的语气,让你来学宫,也很勉强。”
司冥琴真含笑不语。
木流不置可否,心里很清楚这位水镜先生正在揣测自己的性情。
水镜先生又道:“小真已经是上位法师,学宫已经无人有资格当你的老师。把你请来学宫,是希望你能担任要职,参与圣白议会,与五老星一起共商大事。”
学宫的红鹰传信提到了这些事情,司冥琴真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紧接着,水镜先生看向木流,道:“而你,恐怕要和今年的这批新生一起接受教化。”
木流双手抱臂,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司冥琴真陪礼道歉:“木流顽劣,先生勿怪。”
“学宫近些年风气沉闷,没有人胆敢挑战权威,我很期待今后你在学宫的作为。”
水镜先生这话说得隐晦,木流并不确信自己领会了他的意思。
“今天叫你们前来,主要是吃茶叙旧,顺便看看小真相中的使徒究竟有何能耐。”
正说着,水镜先生的影分身已经将一碗茶汤推到了木流面前,道:“请吃茶!”
茶香入鼻,沁人心脾。
很快,木流神志恍惚,不由自主得低头看着茶汤。
不堪回首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包括很多已被遗忘的事情,汤花随之变幻,而且越来越急,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记忆里的事情变得格外清晰。他看到了一张脸,秀美中透露一股英气,光彩照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木流皱起了眉,可能是因为感知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但他无法挣脱。
很快,黄蕊色的茶汤变幻成了黑色旋涡,勾起了木流降生之初以及降生之前的种种诡异,真相近在眼前……
“噼啪”一声,茶碗碎成两瓣,茶汤化作黑雾消散成虚无。
司冥琴真左手搂着昏睡的木流,右手握着一个碾茶的捣杵。
对面的水镜先生受伤不轻,双目眼角溢出两道血线,眼神空洞,失明了。
“当日我推演木流的……前世,险些命丧鬼市。先生这么做,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前世?!”
“我找不到更好的词。”
“谢谢。”
“不客气。”
“你选对了人,了不起。”
“缘份使然。”
“我能做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家弟弟童年不幸,缺乏安全感,不太喜欢抛头露面,还望先生成全。”
“我会说服老师。”
“谢谢。”
“不客气。”
随后,司冥琴真带着木流在水镜先生面前消失不见。
水镜先生闭上眼睛,心起波澜,却是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这些年司冥琴真为了方便外出游玩而潜心钻研虚无系法术,在空间穿梭领域独具匠心,没想到竟然已经触摸到了这等极限境界。
水镜先生身为大法师,也望尘莫及。
再过几年,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留得住他?
司冥琴真做为水镜先生的学生的儿子,两人私下交情不浅。
半年前,水镜先生去过一趟铁木崖,带去一部古卷,上面记载着已经失落的、有关远距离空间传送阵法的相关遗秘,送给司冥琴真打发时间。
那时的司冥琴真活泼好动,心思单纯,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如今,水镜先生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了。
……
流云小筑。
内室。
司冥琴真将木流放在他自己的床上,轻轻为他盖上锦被。
安置妥当后,司冥琴真推门而出,找到正在溪边浣衣的离念、离相两姐妹,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离开了流云小筑。
木流在天黑前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又是躺在床上,司冥琴真不在身边,铭心正握在手里。
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想起了水镜先生的那碗要命的“迷魂汤”。
“真是防不胜防。”
木流感叹了一句,掀开被子下了床,但头脑还是有点眩晕,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倒地,差点磕到茶几的边角。Χiυmъ.cοΜ
之后,木流循着饭香,一路摸着墙壁,找到离念离相。
两姐妹把司冥琴真临走前交代的事情转告给木流。
木流在离念的搀扶下坐在厨房外面的长廓,连声埋怨道:“昨天在雪漫把我丢下就算了,今天又这样!我心里有些困惑,要见了迷麟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见迷麟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离念好言劝说,让木流别动气。
“尊上大人特意嘱咐过,让您好好修养别乱动,最好不要离开流云小筑。”
木流默不作声。
离念又道:“刚才大理司的司冥道华大人来过凌云小筑。”
“北海裂谷城的那个司冥道华?”
“正是。”
“我们跟他又不熟,他来做什么?”
“岛上突发灾情,司冥道华大人前来慰问。知尊上大人不在,就走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诺!”
离念退走,进去厨房帮忙烧菜。
木流目前行动不便,一个人静了下来,却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似乎只能待在长廊等开饭。
“我怎么活成这样了?”
离开西宁以后,风平浪静,生活一向安逸。
铁木崖的日子清闲舒适,但过得还算充实,每天都有事做。
在这座岛上,能做点什么?
听水镜先生的意思,以后可能天天要跟那些新生一起学习。
木流没有与同龄人相处的经历,年纪相距最近的同伴只有司冥琴真一个人。
但司冥琴真不是普通人,那些正常的十一岁少年少女又会是怎样的神奇生物呢?
他们应该已经脱离了蹲在地上玩泥的低级乐趣了吧。
在外面被欺负了,还会哭着回家叫爹娘吗?
木流嘴角微扬,突然有点期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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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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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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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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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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