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擅长掠夺更强于攻伐,而从有雉堞的瞭望口看出去,可以看到更远处的芦苇荡绰绰约约的炊烟。
都军府里,仆从都站在院外听规矩,宁卿被王九九安排站在大门一侧。
她换了一身男子常服,头发高挽成髻,清秀小厮的打扮,背上背着那把小小的弩-箭,颇有几分英姿勃发的模样。
福王受了惊吓,半个胳膊耷拉着,没好气的由着大夫为他包扎。
王九九硬着头皮站上前,开始汇报军情。
福王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王九九问道:“王爷,眼下我们应该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把四道城门守好,立刻放信鸦给老三和老四,让他们火速前来救援。”
一旁吴越攸大着胆子回答:“回王爷,昨天最后一只信鸦已经放出去,卑职已经四天未曾收到过三皇子的消息了。”
“那就派人出去送信。”福王摸着火烧般的伤口,满脸不耐。
“可是,眼下人手有限,城北被蛮人层层围住,只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都头怎么当的?”福王一手拨开了送来的茶盏,瓷盏碎地。
王九九和吴越攸齐齐闭上嘴,缩了缩脖子没吭声,这怎么能怪他们呢。
哑奴拈花小心跪下,将福王脚下的破碎杯盏一点一点捡起来。
“都是这老四,说什么安北城里的新女乐班是长安十三娘的亲授弟子,不然本王现在还好好的……”福王气咻咻道,似乎自知眼下说这些也无甚作用,只是自降身份而已,慢慢闭上了嘴。
大厅一时安静下来,这个陈年暗堡冬凉夏凉,坐久了只觉得森森寒意往脖子里面蹭。
大夫上好药,对着旁边的侍女交代:“三日内不要沾水,伤了筋,最好也不要剧烈运动。”
拈花立刻小心翼翼将方才福王沾了茶水的手背擦干净,她动作轻柔,慕容源只觉得心里微微松快些,调整了语气看向吴王两人:“那依你们而言,眼下应当如何?”
再后面他们关上了大厅门,宁卿尖着耳朵也听不见了。
王九九欣赏宁卿的箭法,对她也有本能的警惕,她被安排在眼皮子低下,进了护院,好在可以和王珂秋生再次团聚。
三人眼看着福王默许的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是整个暗堡鸡飞狗跳的搬运粮草。
——大约是吴参军的主意,要将整个安北城富足的粮食收集到一起,以便调动,为了防止富户□□,还将他们全部暂时囚禁在暗堡地牢。
没多久,王九九的副手将整个城里的适龄男子召集在一起,在暗堡的点将台下站的密密麻麻,足有六七百人。
原本的一百人戍军,打散放进去,每个人带领五个人,称为伍长,四面城墙各有一百守护,一百人则机动呼应。
剩余一两百平民则负责城中的治安和后勤补给。
一只队伍在一夜之间迅速拉了起来,这便是王都头的功劳。
慕容源很满意吴越攸和王九九的效率,除了一直没法派人出去送信,其他便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三王是知道他的行踪的,必定会派人前来营救,现在做的只要能守住就可以。
到第二天上午,眼看蛮人还是在外面瞎守着喝着北风没有什么动作,绷了一夜情绪的福王放下了心,带着拈花和亲卫再次去了仙玉楼,里面好多被吓坏的小美人还需要他的安抚呢。
而宁卿从早上开始一直在磨箭。
暗堡最大的好处是有个小小的铁器作坊,虽已没落许久,但里面仍可以找到一些趁手的兵器,宁卿在王九九的首肯下换了一把五石的具-弩,弩机上面还有刻度,方便校准,力度更大,当然重量也更沉,她将换下来的小弩暂时给了秋生,而王珂选了一把短刀。
而配合连-弩的箭头也是特别制成的——凸脊、三角形扁翼,当箭头刺入身体后,两翼的倒刺会牢牢钩住合拢的伤口难以拔出,血槽就像吸血蝠般抽出敌人的血液。
宁卿的箭筒装满,刚刚五十只箭。
她的手在另一张堆满灰尘的弓上面摸了一摸,收了回来。
弓和弩不同,一石的弩威力几乎就是两石的弓,当然在战场上,一般弓手使用的都是一石或一石二的弓,三石五石弓,虽然有人能开,但这是军中的测试用弓,一般不会用于实战。原因很简单,拉开后无法射准,且极耗费力气,哪怕是自由散射也射不了多少下。
倒是秋生有些心不在焉,平日叽叽喳喳的她难得安静。
宁卿以为她还在为早上差点被兵士当奴隶抓住的事情不开心,便拍了拍她肩膀:“今天早上只是一场误会,别放在心上。以前做过女奴,不代表以后还是女奴。”北境的习俗,但凡女奴都会在脸上刺青标记,终身难除。
秋生笑了笑,眼睛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wWW.ΧìǔΜЬ.CǒΜ
宁卿冲一旁的王珂点点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暗堡守卫森严,但毕竟是古堡,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她们穿着男装,背着武器,从一处暗墙出了都军府,大街上都是这样打扮的人,算不得特殊。
宁卿正在琢磨怎么混上去,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王珂顿时按住短刀,却听那人惊异道:“宁卿?宁庄臣的女儿?”
她抬头看去,吴越攸眼睛通红胡子拉渣的瞅着她,带着几分诧异几分惊奇还有几分见鬼般的不可思议。
“吴参军。”宁卿点点头。
“你不是,你不是……”吴越攸“你不是”半天没说出下文,看了看她背上的弓-弩,指了指上面:“宁小姐这是要?”
这一声久违的小姐,让宁卿心口一窒,她看着身旁行色匆匆的将士,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蛮人进来后,我和几位姐妹逃亡至此,得王都头收留,也想为守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神色诚挚,吴越攸倒是信了六七分。
“可是你一个弱质女流……”前面突然有人大声喊吴参军,吴越攸抬眼一看只见二十多人正聚集在城门下,声色俱厉的争论着什么,他来不及说完,冲宁卿拱拱手赶了过去。
宁卿顺着他的路拐个弯就顺利上了城楼,除了吴越攸也没人知道她是个女子,守城兵士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城墙下,只当是吴参军派来巡查的,不作他想。
宁卿和王珂秋生走到一处雉堞的瞭望口,宁卿取下强弩,这是她能在安北城外找到的最大射程的武器,城外空地上,火堆已经烧起来了,现在还没有选好猎物。
秋生有些激动,学着宁卿的模样,将小弩-箭取下来摆弄,待要问宁卿,却看她神色有异。
秋生的眼睛顺着她看过去,在蛮人身后的栅栏出一扫,顿时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卿姐姐,那,不是,那不是冬雪她们吗?”
宁卿紧抿薄唇:“是她们。”当日,她不得不一箭射杀阿牵,就是为了保住浣衣房里面剩下的人命,但是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秋生浑身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指着火堆旁边剃掉的长发,说不出话来。
“我上来,就是等着,用这些箭招呼那些动她们的畜生。”弩的射速比较慢,和弓相比最高甚至达到一比五,可它有弓所比不上的射程和准确度,只要在火堆处,弓箭奈何不了他们,但是却进入了弩的射程。
她的眼睛开始在下面搜索着那个野兽一样的男人阿布勒。
惨白的阳光下,薄薄的寒意蒸腾成雾气,浓雾没有彻底散尽,从雾霾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尖叫和哭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就可以看到一群半裸的妇孺被马鞭驱赶着走到了城楼下。
她们一个个颤巍巍的站在城楼下,钗发散乱,身上血迹斑斑,哀哀哭泣,稚子可怜,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城楼上立刻响起一阵骚乱和躁动。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这是前两日得到消息逃出的安北商贾和妇孺,当日因为时间仓促,有的人家并不是举家出离,因着各种原因先送走了稚子和女人。
可是,谁也没想到,现在她们竟然被这样子又送了回来。
走在左右两旁的蛮人手腕上带着不同颜色的腕布,大概是区分和城墙前阿布勒等人属于不同的部落。
他们挑起的长杆上全部挂着头颅,这是属于那些护卫的保镖的。
不知道从谁开始喊了第一声:“相公!”
站在城楼下面的女人孩子全部开始哭泣:“相公,救救我啊!”“大人,救命啊!”
“救救我的孩子!”
“救命啊!”
“……”
王珂气的一巴掌拍在城墙上:“这些蛮人,真是无耻!”
“他们这样就想轻轻松松的攻下安北城吗?”秋生握紧了拳头。
宁卿看了看旁边已经明显无心战斗的平民,再度看回城门楼下的女人们,汗水从她额头淌下,不由眯了眯眼睛:“用无辜的妇孺当做筹码并不稀奇,九王之乱时殇王甚至绑了先帝的姐妹为要挟。只要是正常的守将都不会理会。但是,现在的安北城不同,这里的守将和兵士大多是和下面那些女人孩子息息相关的平民,他们有的,这才是第一次拿刀。他们没有经历过战火,做不到一个兵士的素养。”
她的声音低下去,却带了一丝冷然:“——可蛮人本不应该知道这里准确的情况的。是,城里有人通风报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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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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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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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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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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