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司马无情,她一直都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大概因为在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太过深刻。
那个恐怖的夜里,他如嗜血的野兽,颠覆了她所有徒劳的挣扎,这种恐惧,即使隔了十年光阴,今生并没有发生,也如暗夜般如影随影。
她按住心口,指甲深深扣入肌肤,安静的洞穴中,只有哗哗的流水源远流长,宁卿听见自己的呼吸,从急促渐渐变得平缓下来。
她扬起那面薄薄的乌金面具,精细的雕工,抽象的蔷薇图案微微凸出,细腻冰凉的手感。
这个面具代表着北境最神秘的修罗暗部,和他们让人齿寒的强大暗杀力量。
下一刻,她突然轻轻一挥,将面具扔进了冰凉的暗河。
噗通一声,面具被水冲的翻转两面,然后沉入了水底。
宁卿吐了口气,继续在石洞里面搜寻,很快有了收获,那对陶瓷耳环上面沾了泥土,依旧静静的躺在石头上。
她取出耳环,走到暗河旁边的一处小水汪,准备简单清洗一下,刚刚蹲下来,只听一声闷响,如同巨雷轰鸣在耳间,震的只见平静的水面都起了涟漪。
侧耳去听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水汪上面的涟漪越来越大,渐复平静。
春雷吗?宁卿向洞口张望,天色更暗了,暗沉沉的天气隐隐让人有种不安。
怎么突然变天了?宁卿狐疑的嘟囔,捏住耳环在水里轻轻一晃,这一瞬间,水里的手突然感觉到大地的震颤。
她猛然一惊,立刻伏下身子。
紧接着,她听见了巨大的马蹄声,低沉的嘶鸣声。
这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才能发出的声音。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接应司马无情的?
不对!即使知道是司马在这里,以暗部小心谨慎的个性,一定会是悄无声息的潜伏而入,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催马前来。
魏家村入口极为狭窄,只容一人侧身而进,如今却是马匹齐头并进。
难道,刚刚那声闷响——是烈药炸开了山棱?!
宁卿的心跳顿时加快,连忙起身悄悄顺着石缝往外面摸去,她压低身子,现在已接近黄昏,从外面看向这处石洞,只觉是一处枯草丛林,而从里面看外面,却是真真切切。
整齐肃穆的队伍,虽然没有任何铠甲加身,却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的马背上挂着箭筒,里面插满了长翎尾箭,锋利的长刀紧握在手上。
他们并未打算隐藏自己的身形,整齐的队伍稳稳向前,像一柄尖刀推进,马匹铁蹄踏地,微微的震颤显示着这只队伍的庞大和训练有素。
没有军徽,没有铠甲,一只刻意隐瞒身份却昭示武力的军队。宁卿感到了刺骨的寒冷,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冲出山洞,向那些还在山腰祠堂的村民和住家大声疾呼:“快跑啊。”然而她不能。
因为山路的狭窄队伍变得很长,绵延不绝,她所在的山洞一直在危险的范围。
宁卿的手紧紧攥住耳环,刺入了手心,斑点血迹露出来,滴在地上。
紧张的情绪,如同蜡烛堆满珠泪将要倾泻而下的瞬间,宁卿寒毛直立悬空着心浑身冰冷的潜伏在山洞边。
终于,山边响起了第一声惨叫。ωωω.χΙυΜЬ.Cǒm
宁卿哆嗦了一下,是村长的儿媳妇,想是回家取了桃花胭,回来不见宁卿,出来寻人。
紧接着是第二声,只是一声闷哼。
接着是第三声。
骑在马上的男人们下了马,取下箭筒,拎着长刀,他们的目的简单直接。
宁卿伸手捂住了嘴巴,恐惧和悲愤的眼泪溢满了眼眶,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整齐离开的恶鬼们,带着鲜血淋漓的长刀。
只是一瞬间,整个山村突然被惊醒了,黑沉沉的阴云下面,看不见的太阳正在落下。
天又黄昏!
惊叫,惊愕,愤怒,最后全部变成了巨大的恐惧,男人的惨叫和妇人的哀嚎响彻遍野。
呼啸的惊弓之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还有安安静静站在原地马匹的喷气踏脚声,将整个村庄变成浮屠地狱。
宁卿听见魏景的大叫:“你们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支利箭。
村长的儿子撞响了隐藏在祠堂的铜钟,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末日的惊雷,只是一声,就断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然而也断了。
宁卿的血液沸腾了,又冷却下去,眼泪滚动在眼眶,太阳穴突突作响,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半柱香之后,村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再次变成一片死寂。
宁卿前面的石块滴满了点点滴滴的鲜血,手心全是指甲深痕。
她仰着头,张大嘴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
这是弱者的悲哀。
洞穴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军,没有发现。”
沉默了片刻。
“烧。”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紧接着她听见马镫碰触到长刀的脆声,那个被称为将军的男人翻身上马,领头离开了这里。
就像他们来的那样,他们走的安安静静。
前锋变成后队,士兵擦净长刀,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利落。
宁卿看着最后一匹马已经走过了洞口,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双腿发麻,膝盖被尖利的石子沁出了血丝,可是比这血丝痛楚千万倍的,是在胸口。
她像一个布偶一般摸索着靠在洞边,下脚如有千斤重,还没有迈出洞口,忽听得一声带着紧张的低喊:“宁卿。”
还有人活着!她猛地跳了起来,根本没有留意对方叫的是宁卿,而非宁即儿。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在这里!”
两手胡乱拨开洞穴密密的枯草,她看见了一身布衣的司马无情。
“是你?怎么是你!”她的瞳孔猛的缩小。
“他们示警无效,最后时候,将我藏在了巨钟的暗格里。”司马无情神色晦暗,他们把最好的机会留给了他,一个陌生人。
“你不是会武功吗?你为什么不出手!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她的眼泪再也停不下,大串的淌下来,她与其说在和司马说,不如是在痛悔自己的无能。
山村中雪莲那淡淡的香味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还有,山火蔓延燃烧的枯干焦臭味道。
司马任由她疯狂的拍打着自己,他的余毒未清,而且面对有备而来的军队,在那样的情况下,保存自己对当时的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夜色渐渐昏暗,他的面孔隐藏在安静中,只能模糊的看到男人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
忽然,他警觉的转过头,向着山路的来路看去。
下一刻,几乎由不得宁卿反抗,他一个转身将她拉进了洞中。
漆黑的洞穴中,宁卿死命的挣扎,司马捂住她的嘴,任由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直到再听见一支马队小跑进来,宁卿才安静下来。
为首的将领勒住马:“只听到这么一声巨响,嘿,没想到这里竟然炸出了这么一个村子——躲得倒是好。你去看看,都有什么人?多少人?”
一个士兵得令,拍马前去,不过片刻,又原路返回,慌张的声音带着颤抖:“启禀将军,村子,村子里面的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那将领唬了一跳,“谁干的?!”
“小的看见他们都是一刀毙命,是熟手做的。”士兵的语气微微有些发怵,“男女老少,全部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有,死的太惨了。”
“段副官,你立刻带一路人马回去向大将军禀告。”将领说完,忽地一顿,“等等,你过来,我问你,那些人可是尸首俱全?”
士兵犹豫了一下:“回将军,正是。”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褚将军要我们出来剿匪,可是这大冬天,哪里那么多土匪,北狄又不是傻子,大冬天在外面晃悠,这回正好,咱们趁着大火没有烧起来,现在去割了他们的头颅回去请赏,反正也不是我们杀的,正好物尽其用。”
褚将军?褚勐将军,这是友军!宁卿心头一颤。
只听段副官立刻接嘴:“将军英明,然后大火烧了这山,正好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兄弟们,抓紧时间,回去好好记个功!”
不用拼杀,就可以领赏,何乐而不为,一群人顿时欢呼起来。
宁卿气的睚眦欲裂,几乎要冲出去和他们拼命,但是司马紧紧抓住她,她的眼泪哗啦啦淌出来。
她仰头去看司马,男人坚硬的下颚线条硬朗,丝毫不为所动。
司马无情啊司马无情,你是暗部的将军,只要你出去,就可以阻止这再一次的惨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出去说一声都不愿意。
她的眼泪无声的淌下来,滴在司马的手上。
滚烫的热泪如同□□,司马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宁卿立刻道:“你快去阻止……”
司马立刻紧张的捂住她的嘴巴,伸出食指,示意她安静,但这小小的一声,因为山洞的封闭回响,却已经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将军,我听见那边好像有声音。”段副官说。
五品的游击将军顿时面色一冷,做了个杀无赦的手势——这等杀头的买卖,容不得半点意外,两个兵士立刻提刀往山洞走来。
司马左右一看,低头靠在宁卿耳边道:“不想死就跟我来。”
他率先向暗河走去,宁卿听见外面长刀挑开枯枝的声音,咬咬牙,紧跟着他走了过去。
司马立刻拉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两人同时潜入了暗河,河水冰凉刺骨,还好流淌速度并不快。
他们紧紧抓住河边的石块,听见两个士兵已经走了进来,四处一看,一个嘀咕道:“还真有个山洞。”
“不过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来了。”
“还是好好看看吧,这等事情,要是泄露,那就是杀头的买卖。”
另一个嗤笑一声:“大家不都这么做吗?别说咱们马将军,就是褚将军……”
“嘘。想死啊,要是被听到,仔细你的脑袋。”
两个兵士边走边说,转眼绕了一圈,检查完毕就准备出去。
冰凉的河水中,宁卿憋着最后一口气,她大病初愈,眼下,憋了这么一会,只觉得肺里面都要炸开了。
想要呼吸,好想吸气……她缓缓向上浮动——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司马一把拉住她,宁卿鼓大了眼睛,使劲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不行了。
司马指指洞口的方向,示意两个兵士还在上面。
可是——宁卿更大力的摇头。
司马看了她片刻,下一秒,他忽地俯身,吻住了宁卿,一股温暖的气流涌到她的嘴里,宁卿一瞬间变成了冰雕。
时间这一瞬好像突然静止,宁卿的尖叫被压在喉咙间,她的手在河底胡乱慌张摸着,碰到一个硬物,几乎没有犹豫,她一把抓住它,狠狠拍到司马头上。
被她抓在手里的乌金面具闪着冷冽的光芒。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暗河的堤岸旁边很浅,两人站起来只到腰间,冰冷的河水从他们的额头发梢衣服间缓缓往下滴下。
司马伸出一只手,缓缓抚向唇边,明灭不定的目光看向那冰凉的乌金面具。
“看来,你都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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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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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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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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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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