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兆丰见姚宝忠走远了,这才低声道,“大哥呐,你看你头绪这么多,能不能给我从中牵个线?”
闻言,潘阳没作声,一时没整明白潘兆丰的意思。
潘阳没整明白不要紧,今天潘兆丰一定让她整明白,潘兆丰当即把话撂开了道,“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自打单干之后,我这窑厂的砖堆在晒砖厂上很久啦,眼瞅着卖不出去,我和广美快急死了,大哥你看等开年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介绍几笔单子?”
不得不说,潘兆丰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呐,介绍几笔单子,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
潘阳若是接了个大单子,那就意味着她的窑厂得无休无止的烧两个季度的砖出来,都这样了,甚至都不一定能够用,潘兆丰还要她给介绍几笔单子?就他那小窑厂,窑孔烧废了,也赶不出来一笔订单啊。
潘阳不由失笑,摇头道,“兆丰,买卖不好做,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既然都分开了,就意味着大家各凭本事,我手里两个厂,靠我吃饭的多着呢,我自身都照不亮了,哪里还能帮到你什么呐。”
听潘阳话里拒绝的意思明显,潘兆丰不由急道,“大哥你认识的人这么多,随便介绍个给我认识,剩下的我自己去谈还不成?”
莫说潘阳没有,就是有这个头绪,除非她潘阳是傻了,才会牵给潘兆丰,潘兆丰有多鬼,潘阳可是领教过了,栽一回跟头就行了,潘阳可不想再栽一次。
“大哥哪有你想得那么厉害,统共也就认识那么两个人而已。”
潘阳摇摇头,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状,“实在有心无力。”
此时此刻,若是换成潘兆房,很可能就跟潘阳翻脸了,可潘兆丰多鬼呐,尽管心里很不爽,可面上还是一副我能体谅的模样,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为难大哥了,要是大哥碰到好头绪,可别忘了你兄弟呀。”
潘兆丰会做表面工作,潘阳又何尝不会,瞎扯淡道,“成,碰着好头绪了我跟你说。”
只要不撕破脸皮,兄弟就还是兄弟,这两人在后岗头上私谈了许久,惹得张学兰不满,私下里跟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怎么还跟那种人往来,你忘了当初窑厂出事,他两口子是怎么吵嚷着要分开的了?”
潘阳忍不住喟叹了一口气,扭头反问张学兰道,“那你呢?你忘了当初王家美偷你钱,又是怎么跟你干仗的了?那你还上赶着给她忙活这又忙活那?”
张学兰不吱声了,好半响才找着理由,道,“好赖她是我二媳妇,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儿子跟我孙子份上,我也不能再继续闹下去呐。”Χiυmъ.cοΜ
潘阳笑了,“潘兆丰还是我潘兆科的亲兄弟呢,只要我阿哒活着一天,我哪能对他不理不睬啊。”
瞧见张学兰撇了撇嘴,潘阳又道,“学兰啊,无论什么事,哪有绝对,只要不是杀人的仇恨,总会再有往来的,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万事留一线,今后总有用到别人的时候。”
一场雪之后,气温骤降,寒冬腊月对于老农民来说,就是休息的季节,他们不像上班族那样,不论季节,不论风吹雨打,该上班的都得照常上班,老农民们彻底休闲了下来,就连窑厂的工人,都没临时工可干了,全都闲在家里,要么在生产队门口下象棋侃大山,要么就找几个人往八仙桌前一坐,打牌搓麻将。
无论哪种娱乐活动,潘阳都不感兴趣,说到底潘兆科是男人身女人心,潘阳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愿跟那群糙汉子混在一块,张学兰看她闲得发慌,索性给她找了个事干,家里的猪圈该整修了,猪圈还是老式的石头围栏,也没个水泥凝固,零散的大石块堆起来,前两天干脆直接坍塌了一处,再不修整猪都该跑出来了。
好赖潘阳是个烧砖的汉子,虽然技术没盖房的泥瓦匠好,但修个猪圈还是没问题的,抽了个不下雪的日子,潘阳让潘士松开拖拉机从窑厂拉了些碎砖头回来,闲来无事就整理猪圈。
有时候潘士松也会搭把手帮潘阳干活,可姚祺妹眼见就要生了,潘士松一颗心都扑在了媳妇身上,哪里还有闲心去干别的呐,此时的潘士松恨不得时刻粘在姚祺妹身上,还总是会问,“感觉怎么样了?肚子疼不疼?我闺女快来了没有?”
或许是潘士松的天天念叨起了作用,这天半夜,姚祺妹肚子开始细密的疼了起来,其实这几天都有出现时不时的阵痛,只是姚祺妹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实在是越疼越厉害了,姚祺妹才迫不得已拿脚蹭了蹭潘士松的,直到把潘士松蹭醒为止。
姚祺妹倒是想用喊的,可她这会儿疼得连喊得力气都没了。
潘士松轰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都还没睁开呢,套上长裤就下床,嘴里道,“你等着,我去开拖拉机。”
潘士松这一通折腾,把外公也给折腾醒了,整明白怎么回事后,老头子嘱咐潘士松道,“把你阿哒娘都喊过来,多个人多个帮手。”
潘士松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疾步朝老家的方向去。
大概是因为有心事,潘阳上半夜睡得一直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半夜刚想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大门声响动,潘阳一个激灵,立马披了衣裳起来,把张学兰也喊了醒,张学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
潘阳低声道,“我去开门,估计是小妹要生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瞬间睡意全无了,也跟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裹上棉袄,套上棉裤,趿拉着棉拖鞋,经验老道的开始准备东西,并且指挥潘阳道,“兆科,厨房的柴禾是干的,你让士松把柴禾都铺在拖拉机上,西头间有两床破被,也一块抱着铺在柴禾上。”
张学兰嘴上安排着,手下也没闲,小包被、尿布、贴身穿的破衣裳、卫生纸挨个收拾出来后,张学兰又把东头间她和潘阳睡的两床厚被都抱着,一块放在了拖拉机上。
潘士松心急火燎,嫌他娘动作慢,不停催促道,“娘你快点,太慢啦。”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忙慌,若是太急了就容易少带东西,潘士松的连声催促,整得张学兰脑瓜子疼,没好声道,“哪有这么快就生,不用着急!”
大冬天的,又是半夜,外边格外的冷,饶是张学兰裹上大棉袄、大棉裤了都被冻得嘚瑟,上了拖拉机就裹进棉被里卷蜷缩着,对潘阳道,“兆科,快来暖和暖和,哎哟,怎么就赶上这个时候生了。”
姚祺妹肚子里要生的可是小潘阳呐,潘阳哪还能坐的住,心里急得要冒火,压根察觉不到外边有多冷。
潘阳察觉不到冷,那坐在前头开拖拉机的潘士松就更不觉得冷了,拖拉机换到最大挡,突突突的响,到哪都惹得一片狗吠声。
潘士松先把拖拉机开到了新房,手脚麻利的把姚祺妹抱上了拖拉机,张学兰赶紧拿被子把她裹上,大冷的天,姚祺妹疼得脸上汗都下来了,张学兰伸手一摸,呀了一声,把姚祺妹扶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嘴里叨念道,“哎呀,兆科你看把这孩子折腾的,该疼坏了。”
此时若不是碍着公公的身份,潘阳恨不得把她妈抱在怀里,看把她妈疼得,可心疼死她了!
这个时代,农村媳妇生孩子还没那么金贵,相信医学的就送到乡里卫生站生,若是膈应接生的是个男医生的,还不愿意来乡里生,直接在家由婆婆当接生人就得了,这个点乡卫生站压根没有人,好在潘阳头两个儿媳妇都是在卫生站生的,加上后来逢年过节又送了几次礼,潘阳跟接生的医生还算熟,半道上潘阳就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去敲接生医生家的门。
潘士松索性停了拖拉机,在路口等着潘阳,没几时,潘阳就和接生医生一前一后拐上主干道了,潘士松这才重新起火,突突突地往乡卫生站开去。
开产房门的开产房门,抱人的抱人,拎东西的拎东西,一阵忙活之后,可算把姚祺妹整到了产床上,哪知道从半夜折腾到快天亮,人还没生下来。
别说潘士松急了,就连潘阳都急得嘴起泡,张学兰一副过来女人的架势,在产房外边的木头长椅上坐着,很是淡定的对父子两道,“小妹这是生头一胎,你当是鸡下蛋一会就成了啊,快坐下坐下,士松去集市上买点包子油条,送进去给小妹吃点,折腾半宿,我们寻常人都该饿了,小妹就更不用说了,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生呐!”
潘士松犹疑的看向潘阳。
潘阳道,“你娘说得是,在这瞎等着也不是个事,快去买点吃的回来。”
潘士松不放心朝里面看了一眼,姚祺妹疼得脸色发白,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接生医生说宫口还没全开,早着呢,潘士松虽然不懂什么叫宫口全开,不过后一句话还是能听得懂的,还早着,估计怎么也得小半天折腾。
潘士松匆匆去集市的卖早点的小摊子上买了包子烧饼还有油条,又借了小贩的碗端了一大碗豆浆,一块拿着回去,哪知刚进卫生站门,就听见小奶娃响亮的哭声了,潘士松紧张了半宿,突得就浑身轻松了,忙把吃食随便往凳子上一放,迫不及待进去看大人孩子。
简陋的产房里,姚祺妹已经穿好了衣裳,接生医生给她打了盐水瓶,小奶娃已经被张学兰用小包被包起来了,小小的一团,被潘阳抱在手里不舍得撒手。
自己抱自己,真他奶奶的神奇。
潘士松看完媳妇之后,这才想起来要问闺女还是儿子,直接道,“娘,是闺女吗?”
张学兰忍不住翻个白眼,没好声道,“是闺女,这回可如了你的意!”
张学兰讲话冲,姚祺妹听着心里头不是滋味,恹恹的不吱声。
潘士松体会不到产妇的失落,他只知道他娘向来是这样,早就习以为常,是以并未把张学兰的话搁在心上,管潘阳要孩子,道,“阿哒,快给我抱抱。”
潘阳眼睛都没从奶娃娃身上移开,虽然潘阳从照片上看过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可照片是一回事,亲眼见着了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她也没见过自己刚生出来的样啊,皱巴巴,红扑扑,跟个小老头似的。
潘阳侧了侧身,不打算把小奶娃给潘士松。
潘士松急道,“阿哒你都抱这么长时间了,快给我过过瘾呐。”
潘阳这才瞅了她爸一眼,有些不放心的交给了她爸,再三叮嘱道,“小心点,托住了,别马马虎虎的!”
潘士松接了奶娃就迫不及待坐在产床旁和姚祺妹一块看孩子了,这个时候潘阳老两口就显得是那么多余,张学兰先收拾篮子出去了,潘阳跟在她屁股后头也出了去。
接生的医生瞧着张学兰脸上不见高兴,见惯了张学兰这样重男轻女的婆婆,想了想还是低声对张学兰道,“前些时候有人托我打听,有没有孩子给他们养,男孩女孩都成,学兰嫂子,要是不想要这孩子,跟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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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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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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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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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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