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穿书之修真问道>第九十八章
  程蕴染了时疫,无药可救。

  她躺在榻上,忽冷忽热,意识昏沉,觉得身心俱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昏睡过去又醒来,她看着窗外绽放的桃花,忽然长了点精神,脑子渐渐清醒,也可以坐起来给自己倒水喝。

  这不是病愈的征兆,是回光返照。

  程蕴悠悠叹了一口气,想起倒毙在路边的时疫病死者尸体,她将会成为其中一员,又想到自己的一生,心中竟没有多少不甘和遗憾。

  她出生在某个贫困荒凉的小村,爹娘是农夫农妇,兄弟姐妹齐全,虽然常常吃不饱肚子,但也有肆意的欢笑和由心的快乐。

  在她七岁那年,天不下雨,颗粒无收,更穷的邻村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案。

  程蕴害怕,在听到传闻那天,她主动找牙婆把自己卖了,换来银子买粮食留给爹娘,后来在江南林家当了九年丫头,又随林家的小姐出嫁去了郭府,一住三年,接着拿回卖身契,在市井开了间小铺子谋生。

  若是战火没有烧到梁城,也许她不会离开,而是与暗暗喜欢自己的季屠户成亲,老来有伴,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据说,这叫一世圆满。

  可程蕴想要的圆满,与大众心目中的圆满是不同的。

  她听说过,有人把妻子活活打死,在丧礼上伤心地哭了一场,转身又跟没事人一样娶了新妇进门,几年后新妇也给埋进冰冷的土里,那人跟第三任妻子拜堂了;

  她亲眼见过,林家小姐和郭府少爷浓情蜜意,新婚不久就生了两个女儿,只因老太太和丈夫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林家小姐明知自己身体没养好,又去拜了菩萨赶紧怀孕,不料母女双亡,老太太嫌她不中用,办丧事时根本没露面;

  她还见过,一个寡妇辛辛苦苦地供儿子读书,等到儿子中了举,她说对门的鳏夫刘掌柜这十几年来帮了她许多,一直想求娶她做续弦……后来刘掌柜死了,他儿子搬去遥远的岭南,妇人悬梁自尽以证贞洁……

  程蕴不知道季屠户喜不喜欢打妻,不敢说自己一定会生儿子,也无法预料她的儿女会长成怎样的人……她没法做到不害怕。

  为什么人们总将出嫁生子视为女子一生的归宿和幸福?

  程蕴不知道。

  就像她至今也不知道,七岁的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但如今临死了,程蕴反而不觉得害怕。

  在恐怖的时疫面前,贵如九五之尊也不能免灾。她是世间小小一女子,不能选择的,除了死,她都挺过来了;能选择的,她的选择未必是最好最正确的,但她尽力了,心中无愧亦无悔,何来不甘与遗憾?

  程蕴感到累了、倦了,缓缓合眼。

  这辈子唯一的不好是命短,没能见识到更好更美的风景。

  ……程蕴死了,一抹灵光自她的尸体里飘出,飞向昏暗天际,就像所有因感染时疫而死去的人和动物。

  天上挂着一轮猩红色的妖月,吞噬的灵光越多,颜色越红,就像粘稠的血。

  有清风徐徐吹来,妖异的红月犹如水中影,霎时散成千千万万块,再也粘不回来。ωωω.χΙυΜЬ.Cǒm

  程蕴的灵光被吹到荒无人烟的原野,就像无生命的枯木、石头一样存在着,看天地间昼夜更替,看世间四季轮回,无悲无喜,无知无觉。

  某日,一个老道摇着铃从远处来,驻足停留片刻,远去了。

  又一日,一团带着腥气的黑风刮过,在原野游荡片刻,卷着程蕴蹿走了。

  ……

  ……

  岁月流转,不知过了多久,程蕴悠悠睁开眼睛,打着呵欠看向四周,她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的开端差点死掉。

  目中看到的一切却令她惊住了。

  皎洁月光倾泻而下,照在血一般粘稠猩红的池水上,池水明亮得可以照见人影,涟漪层层扩散开来,她就站在一群半透明的人形当中,脖子下的身体被池水淹没,吸气时能嗅到铁锈般的味道。

  血池在一露天洞窟里,洞窟边缘是难以攀爬的陡峭石壁,唯有一面可上岸,岸上黑乎乎的,隐约可见枯萎的树。

  这是真的血池!

  她是真的死了!

  程蕴骇然,浑身冰冷无温度:

  “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一事,听说人死后将前往阴间,经判官评了一生功过,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走过奈何桥便是往生。

  如今的她是鬼非人,此处是冥土?判官、孟婆与奈何桥何在?

  程蕴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阿皖,阿皖!去找阿皖!

  这想法来得直接突兀,可阿皖……阿皖是谁呢?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阿皖!

  程蕴觉得冷,这寒意来得特别快特别猛,如果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鲜血,怕是已经凝固冻结成冰。

  受到寒意驱使,程蕴爬到岸上,不察头顶的月光被遮了去,更刺骨的冰寒瞬间来袭,冻得她仿佛整个人都僵硬成冰坨,五肢又麻又痒又痛,似乎下一刻就会裂成几块。

  “呼——”太可怕了!

  两害权衡取其轻,濒临死亡的威胁将程蕴逼回血池,她仰面让温暖的月光更均匀地撒落身上,感觉比岸上好,但还是很冷。

  程蕴忽然看到洞窟深处的黑暗里冒出一个少女,对方衣着华贵,红裙艳艳,头上戴着鲜艳的花朵,无一件首饰在身,容貌娇俏美丽,巧笑嫣然。她一步跨过十多丈,转眼间来到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血池里的程蕴,那眼神就如女主人打量家中女婢,挑剔而苛刻。

  程蕴眨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顺无害。

  她已经试过,现在的她还不能发音。

  片刻,少女收起打量的目光,蹲下来与程蕴平视,含笑说道:“我是阿红,姐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程蕴当然记得名字,也记得她的妹妹不是阿红这模样。

  没有得到程蕴的回应,阿红唇畔的笑更愉悦,伸手摸了摸程蕴的额头,声如呢喃:“姥姥派我过来接姐姐回家,可姐姐看着似乎没有清醒呢……”

  不,我已经醒了,可你的神情告诉我,你不喜欢看到我醒。

  程蕴歪着头,装痴扮傻。

  阿红道:“姐姐是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飘荡世间无所依,是姥姥把你捡回来,你得把姥姥当成亲娘一样敬重爱戴。”

  阿红又道:“姥姥喜欢姐姐,亲自给姐姐挑了这把梳子。姐姐快把它带身上,不必担心魂魄有伤,来,拿着!”

  当前的程蕴不了解情况,也没法自救。

  阿红递来梳子,她拿在手里,阿红把她拉上岸,她也顺从了。

  阿红非活人,握着她的手掌却是温暖的,可程蕴嗅到阿红的体香里掺杂了活人的血腥味,胸膛下停止跳动的心脏顿时狠狠一颤。

  阿红牵着程蕴,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深处走去。

  从恐惧中回神的程蕴发现,脚下的小径是蜿蜒向上的,怀中的梳子篝火一般暖洋洋,驱散了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的森寒。

  须臾,程蕴跟着阿红离开洞窟,走进长满野草的废弃花园,她看到一从盛开的夜来香,这种花的花期多在夏季。

  程蕴记得临死前看到的桃花,一片又一片,就像天边的云霞,美而艳。

  走过破败游廊,穿过小门进了后院,阿红把程蕴领到一个庭院。

  这院子里生长的花草被打理得整整齐齐,铺着石板的地面没有淤积的泥土和落叶,廊下挂着颜色很新的灯笼,屋里却是黑漆漆的。

  阿红不急着敲门,揽镜自照整理仪容,再随手在程蕴垂下的长发上梳理了下,踏上台阶推门而入,扬声道:“姥姥,阿红把姐姐接回来了!”

  灯火亮起,两个丫鬟突然出现,她们打量了程蕴一眼,这个掩着嘴笑,那个凑过去说悄悄话,不紧不慢地拿出小火炉烧水煮茶。

  又有两个美貌少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个妇人装扮的矮个子男人从内室出来,还有三个穿戴得像大家千金的女婢作伴。

  她们没有影子,她们都是鬼。

  被簇拥的男人大约是唯一一个有影子的,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出头,身上穿金戴银,脸上涂脂抹粉,行走时的步伐、手臂动作活脱脱就是妇人习惯。

  程蕴定睛细看,发现他头上长了一对黑褐色羊角,手指长短,弧度微弯。

  她有些发傻。

  阿红扔下程蕴,娇笑着扑向男人:“姥姥!阿红好想姥姥!”

  姥姥一把推开阿红:“你别吵!”眼睛瞪向鬼婢,“赶紧拿灯来,我要仔细看看这新来的闺女长什么样。”

  他的声音尖细而嘶哑,与悦耳动听挂不上钩。

  程蕴盯着姥姥说话时张合的嘴,将那染血的牙和齿缝间的鲜红肉丝看得分明,鼻端更是嗅到十倍之于阿红身上的浓郁人血味。

  这姥姥竟是个吃人的妖孽!

  惊觉自己掉进魔窟的程蕴不敢流露出真实的情绪,用上全部的勇气,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理智,继续装傻。

  鬼婢们拿灯凑来,照得程蕴光洁的脸如玉生晕,灼灼艳色仿佛桃李初绽,美得咄咄逼人,其眉目如画,妖娆恣意,真真教人连嫉恨的心思都生不出。

  “姐姐真美!比阿欢还好看!”鬼婢们纷纷称赞,阿红嘴角一撇,看起来很不高兴。

  “美是够美了,但总觉得缺了点神韵……”姥姥说道。

  他打量着木偶般的程蕴,捏开她的嘴看了牙,又拍拍肩膀捏捏胳膊腿,一系列动作就像鸨母挑选人牙子送来的姑娘。

  检查结束,姥姥退后两步,让鬼婢们把灯挑高些,第二次仔细端详了灯下的程蕴,颔首道:“好了,这闺女是个不错的苗子,就是傻了点。阿红,你带她去歇息,教她学会修炼,醒神了再与我说!”

  阿红应是,嫉妒地瞪了跟在姥姥左右手的俏婢一眼,引程蕴下去了。

  房门在身后紧闭,明亮的灯火瞬间熄灭,嬉笑说话声渐不可闻。

  夜里虫鸣唧唧,风儿缓缓地吹,寒意被梳子逐退,程蕴微抿着下唇,觉得从头到脚尽是冰凉一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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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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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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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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