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也看了一遍玄宗摔下的卷宗,默然半晌,说道:“屠城的命令是微臣一人所下,彼时归仁侯与宏业激战之后仍处于昏迷状态,对此并不知情。”ωωω.χΙυΜЬ.Cǒm
玄宗直起身子,来回踱了两步:“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人揽下这罪状?”
“并非揽下,此事本就是微臣一人所为,彼时归仁侯不过是小小副将,也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层面的决策,望陛下明察。”
玄宗定定看着高仙芝:“欺君,是死罪。”
高仙芝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只愿陛下善待我的家人。”
玄宗转过身去,语气忽而变得极为飘忽:“那便杀了吧。”
“陛下!”余浪踏前一步,正要开口,被高力士一记手刀狠狠拍晕。
玄宗看了高力士一眼,对此事并未多做计较,他知道高力士家的子侄后辈与余浪颇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想保下余浪也在情理之中。
“李相,监斩高仙芝一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了,只是此事到此为止了。朕知道你大限将至,想为孩子们除掉将来的隐忧,朕也遂了你的愿,你要再生事端,朕也不饶你。”
李林甫额头冷汗如雨,慌忙叩拜:“微臣不敢。”神情、动作演足了慌乱,语气里哪有一分害怕,人之将死,何所畏惧。李林甫不耍阴谋,他知道聪明如玄宗也不会被阴谋所蒙蔽,他的诸多手段常常只是与玄宗默契的利益交换,前两天国库缺银子,李林甫掏了一半的家底为玄宗分忧,他料定玄宗会卖他这个面子。
李景堂没了李林甫,余浪没了高仙芝,两人在朝堂上依旧是平分秋色,这或许也是玄宗愿意见到的画面。
玄宗背过身去,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
高力士所使用的内劲极为巧妙,并未对余浪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醒转之时也无力再去扭转高仙芝被斩首的事实。
远在归仁国为余浪悉心经营一亩三分地的高不凡得知父亲的死讯,想必极为难过,余浪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高不凡,如今自己看似在长安城中呼风唤雨,却依然保不下对自己而言亦师亦友的高仙芝。
一把佩刀从下午一直磨到黑夜,又从黑夜磨到白天。
青青了解余浪的脾性,也不去打扰他,这时候别人劝他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冷却。
佩刀磨到薄脆如纸,余浪心中终究意气难平,为了顾全大局他做了太多忍耐,总是要等到时机成熟才稳扎稳打步步推进,这一次高仙芝的死却已触碰了他内心的底线。什么都可以忍耐从长计议,这件事不可以,他要让玄宗知道自己的态度,动余浪身边的人,这种事绝不会得到姑息。
一瞬之间,李景堂的面容在余浪脑海中慢慢模糊,二人曾共同制定的计划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果活这一辈子做什么事都只为了让历史向更美好的方向发展,那活过的意义在哪里,不过是成为历史一颗可笑的齿轮,更何况历史也未必需要他这颗齿轮。
余浪折断了佩刀,心中的杀意却酝酿到了极致。这件事情本该在他初至长安城时就做好的,却一直拖到了今天——杀李林甫。
见余浪折断了佩刀,宁小雨以为余浪息了杀心,大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这木头脑袋又要钻到牛角里去,可算想明白了,你要知道,玄宗皇帝刻意顺从李林甫的意思,就是为了激怒你,借刀杀人,让你去杀李林甫,顺势再把他家给抄了,他早就眼红李林甫的万贯家财了。”
宁小雨的话余浪已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只是微笑:“这么些年,什么折辱和委屈都受过了,不差这一次,放心我不会上当的。”
青青沉默不语,她比宁小雨更了解余浪一些,她知道余浪冷静克制的背后其实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这次义父被李林甫冤死,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想透彻,事至反常必有妖。
……
“我们认识这么久,这是你头一回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李泌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有些感慨,有些遗憾。
“这件事情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把宁小雨、青青、奥巴巴送去归仁国,我才能放心地去杀李林甫。”
“安禄山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确定你能做得到?”
余浪手指轻轻拂过手植剑的剑身:“安禄山家大业大,有太多顾虑,而且人们总是把李林甫想得太可怕,以为他一步百计算无遗策,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多活了几年的老头罢了,也只有一颗脑袋可砍。真要铁了心去砍,也没什么砍不动的。”
李泌有些怒其不争:“你就不能有些长进?非要铁着头去顺了玄宗的意,被人借刀难道就不会感到屈辱么?”
“不会,事实会让玄宗明白,他所谓的帝王心术,算计完这个算计那个,算计掉的是他李唐的江山。”
“明白这些你为什么不去劝谏?”
“有些事情非得经历过才会相信,不管我对他说什么,这位骄傲的大唐君主只会做出一副从善如流的谦虚模样,其实只当耳旁风刮过。”
李泌叹气:“你是对玄宗失望了还是对大唐失望了?”
余浪抬起头:“我对自己失望,当时在宣政殿就应该发难杀了李林甫,带着义父逃回归仁国。从前我总是顾虑太多,到义父死后我才明白,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苛求完美,我又不是天生圣人,活着至少要求个顺心意。”
“所以你明白,一旦你真得杀了李林甫,玄宗顺势会让言官们罗织出李林甫的罪状,抄了相府;而如果你败了,玄宗也会以谋反罪抄了你的归仁侯府。”
余浪的笑容充满了讽刺意味:“可不是么,在上位者最喜欢这样的戏码,让两条狗互相撕咬,赢的那一方赏两根骨头安抚一下,以后看门看得更乖。我厌烦这些了,杀了李林甫算是对义父和我自己都有个交代,天下怎么乱,我已经不想管了。”
李泌脸上同样满是讥诮:“总算你放下了所谓拯救苍生的可笑执念,有了几分我道家顺其自然的无为之道,这件事我应下了,青青他们我会亲自护送到归仁国。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句大实话,你孤身去刺杀李林甫,九死一生。”
余浪转过身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去归仁国等我找你喝酒吧!要是我回不去,那碗酒就洒在我的墓碑前面,对了,让高不凡给我修个壮观点的陵墓,咱们归仁国现在不缺钱了。”
院外铅云低垂,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下,余浪额头上绑上一根白头带,身影倏忽不见。
他相信李泌一诺千金,此刻他只需做一件事情,砍下李林甫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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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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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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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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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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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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