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笑了笑,“我们确实是行路的商人,这次打算开辟个新的货物通道。你若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咱们各取所需便好。”
王丛点了点头,“那好,依照约定,我明日领你们上山。其他的你就不要再问了。”
云霁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那个浸泡着黄豆的大盆,里面满满当当的。黄豆涨得都快溢出来了。
王丛说他是磨豆腐的,如果明天早晨上山的话,这么一大盆黄豆岂不是要被白白浪费掉?云霁有些生疑,做小本生意的人,最在乎的是这一毫一厘,但这父子两个人,似乎都不太在乎。
*
第二天天亮得很早,一行人跟着王丛上山。
王丛确实对这山中极其熟悉。藤缠树绕之所,他不用柴刀砍树枝和树藤,而是轻巧地左右回避一下,便可以穿梭在几条枝干和藤曼之间。
行至昨天那个年久失修的,只剩下绳子的栈道的时候,王丛也是轻轻一跃,就踩着只有半截木板的栈道前行了。风吹来,绳子摇晃,对他来说仿佛不受影响似的,不一会儿便踩了过去。
走完了这一段栈道之后,前方又是一段木板铺就的羊肠小道,只容得一个人通行。
王丛正在前面走着,突然叫了一声,捂着脚踝,“似乎被毒虫咬了一口。”
“我这里有药。”这次出行,害怕遇到毒虫猛兽,所以军长特地准备了些驱虫,治伤的药物带在身上。
“你们外地的药,恐怕对我们山中的虫子没有用。”王丛摇摇头,示意不用,“我揉搓一下,将叮咬的毒液挤出来就没事了。你们先走,再走几步道路就会开阔起来,也就没这么多的毒虫了。”
军长一听药没有效果,又见王丛捂着脚踝,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样,顿时有些担心,“万一我们也被咬了,药又没有效果,怎么办?”
旁边的士兵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虫子咬?”
一行人转身准备依照王丛的话先行,等过了这段狭窄的道路,再在前方开阔的空地等他。
云霁看着被众人落在身后的王丛,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为什么当地人还会被毒虫叮咬?从刚才他在林间自如穿梭的身手看来,确实应该是当地人。但一般生长在山林附近的人都有驱虫方法,为什么偏偏这个王丛会被咬了?
云霁让其他人走在前面,自己则走在最后一个。他身后是慢慢站起来,一跛一跛跟着的王丛。
在即将走完这条木板铺就的窄道,走到王丛所谓的开阔地方的时候,云霁一扭头,发现王丛居然不见了。
不好,有诈!
“军头!快停住!”云霁急忙大喊,让走在前方的军长停步。
“怎么了?”跟旁边的士兵正在说话的军长被云霁喊懵了,停在即将进入开阔地带的最后一块木板上。
“王丛消失了。”
云霁走到前方,与军长并排站着,看了看前方那片所谓开阔的地带。
是一片被枯叶和绿叶覆盖着的,长满了杂草的空地。正中铺着与栈道相通的木板,看起来同样是陇中山道的一部分。
云霁抽刀砍了一段粗树枝扔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军长看着他,满脸的不解,觉得季先生的脑子应该是抽风了。凭空扔了一段树枝,是要施法术,让那段树枝变成个老虎豹子吗?
“不要往前走,停在这里,然后像我一样,往前方扔树枝和石头等重物。”云霁下令。
“季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捡树枝来烧篝火吗?”军长一边砍树枝,扔树枝,一边又觉得这个行为着实可笑。
扔了一会,前方的空地上渐渐堆积起了一小堆石块和树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最后一个石头被扔过去,开阔地上堆积的东西达到了一定的重量之后,地面突然开始塌陷。
军长吓得急忙往后退,“哎呀妈呀,遇上泥石流了。”
云霁倒是站着没动,看着眼前的地面塌陷之后形成一个大坑,将方才堆积的树枝和石块全部带入了坑中。全部塌下去了之后,呈现一个八尺见方,三人高度,上窄下宽,基本掉进去就无法攀爬出来的陷阱。
“我们被算计了。”云霁道。
军长看着消失不见的王丛,又看看前方那个深坑,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原来刚才他让我们去前方的开阔地等他,就是为了让我们掉进陷阱?”
云霁点头,“看来应该是。说不定殷将军他们全军覆没就是中了这样一个陷阱。达到重量之后,一旦塌陷了,全员都会掉下去。”
军长又不禁撩起袖子擦了擦汗,“这么大个坑,这么大的工程,应该不是那个王家父子挖的吧。”
话音刚落,后方的丛林之中就蹿出了十几个蒙面之人,挥着刀朝他们一行六人砍了过来。
前方是个深坑,后方又是敌人。即时识破了诡计也逃不掉,无可奈何。
“别反抗了,投降吧。”云霁首先将刀一扔,然后看了看军长和几名士兵。
军长本来持刀在手,准备殊死抗敌,但领帅首先投降了,他左右为难。看着旁边的士兵陆续放下武器之后,自己也只好放下了。
蒙面人冲上来绑了他们的手脚,然后将他们套上布袋,然后押他们继续上山。
云霁虽然被蒙着眼睛,但也知道走的不是方才上山的那条路。按照他的方向感来判断,刚才走的是自南向北的陇中山道,但现在这条路却是自东向西,更往大山深处。而一路既没有木板铺就,也没有栈道和绳索,时不时还能踩到树枝和枯叶,显然也是一条野径。
这些人是什么人?是桦国人吗?是绑架了殷将军的同一拨人吗?是那个王丛的同伙吗?还是说只是索要钱财的山匪?
无法判断,只能跟着一步步地往下走。他当初算到了可能被抓住,也做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准备,所以他们一行人中,留了一个人没有随队伍同行,而是呆在广桦镇中。一旦他们傍晚还没有回来,就快马加鞭赶回邺城给陈博涉报信。
与此同时,白虎和朱雀也得到了他的命令不得离开他的近旁。所以在他被押送的途中,朱雀应该就能记录下他所走的路线了。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
云霁觉得被推上去走了几个台阶,似乎进入了室内,然后又被领进了更为幽暗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开始下台阶。空气也变得潮湿,还有干草受潮之后腐烂的味道,“哐啷”“哐啷”的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吱呀”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这个地方是……
上一世中,他曾经呆过的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刑部的秘密牢房。同样是地下,同样是潮湿而发霉的味道,同样是铁链铿锵碰撞的声音。
这个声音,令云霁头皮发麻。那听着地面上的惨叫声和镣铐拖地的声音的回忆又回来了。
当时云晗昱一直以为他的亲人都被杀了,而且都是因他而死,他悔恨,他自责。他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一刀把武孝帝捅死,他自责他鲁莽的刺杀导致九族受牵连。
每当铁镣的撞击声响起,一个人被拉出去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喊叫都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
他哭到没有知觉,哭到头晕耳鸣,上方的声音还是如同直接刺入了他的神经一般。他能听得到,能感觉得到。
他想死却死不了,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这么听着,被折磨着,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如今再次置身于这个幽暗而相似的环境,云霁多少有点恐惧,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抗拒。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从天花板上方传来了铁镣划过地面的声音。听到了惨叫和咒骂,听到了哭泣和声嘶力竭的吼叫,听到了他的罪行……
蒙头的布袋被取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阴湿黑暗的地牢。云霁全身发冷,止不住颤抖起来,想伸手捂住耳朵。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跟着他的那几个人都是听他命令的。他作为领袖,不能发抖,不能脚软,不能怯懦,不能畏惧。
他掐着自己掌心的伤疤,令自己疼痛,用疼痛提醒自己要站得笔直。即使被抓住了,也要有将帅的风骨。
“吱呀”,地牢的门又被推开了。
云霁朝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逆光的身影,高大而挺拔,将门口唯一的那点光亮挡得死死的,但面貌却看得不甚清楚。
“这批人都全了?”那人问道。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但却刻意压低了声音,为了显示威严,想必应该是这群人的领袖。
“都全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同样是年轻的声音,有些耳熟,“不过这次领头的人却很聪明,没掉到陷阱里。好在人不多,瞬间就被我们围歼了。”
是那个王丛。
“你们也够废物的了,十几个人抓六个人,说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那个男子轻蔑地讽刺了一句,“之前还费那么大的功夫布置陷阱。”
“属下愚笨,属下知错了。”王丛急忙跪下谢罪,声音也变得胆怯起来。从刚才的得意和邀功,变成怯懦的声音,可见对于那个男子的畏惧之心。
那个男子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走到云霁的面前。火把的光很微弱,却能照亮那个男子的脸。
居然是他……云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那个身材高大,看起来有些匪徒之姿的男子,居然是他久未见面的师弟。
仇正。
仇正怎么会在这里?云霁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的模样。虽然个子长得挺高,却总是单薄的身子,笑起来有些腼腆的模样。时不时会看着他,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迅速地别过脸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怎么会成现在这么个高大健壮,笑起来还有些痞气的男子?到底他什么时候出师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为什么没从师父那里得到过消息?
云霁现在是一肚子的疑惑,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以他现在的模样,仇正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立即就识破了王丛那个蠢货的计策,看来挺聪明的。”仇正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匕首,在云霁的脖子上轻轻划了划,又挑开他的衣襟,在胸膛上比划着,“说说看,是怎么识破的?”xǐυmь.℃òm
云霁别过脸去,不想回答。仇正将匕首又从他的胸膛往上划,划到他脸颊的位置,似乎有划破他的脸的打算。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划破面具而被识破真实身份,就太尴尬了……
云霁急忙开口回答:“因为有些奇怪的地方。第一,父子独居,鳏夫不续娶。第二,做豆腐生意,却任凭黄豆泡破了皮也不磨,而且第二天被耽误了出摊,也不计较多要些引路费。第三,明明是当地人,却被毒虫咬伤了。”
“蠢货!”仇正将匕首扎进跪在地上的王丛身侧的地面,距离他的手掌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如果再偏一点的话,王丛的手掌恐怕就要被扎出一个洞来。
王丛唯唯诺诺,瑟瑟发抖。
仇正转而又看向云霁,“你那么聪明,跟着陈博涉可惜了。跟着我干吧,我迟早会灭了宣国,一统天下,届时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番话从仇正口中说出来,云霁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印象里,仇正还是闷不做声的沉默模样。被他和乐弘道人打趣的时候,就会红了脸,然后一声不啃,闷头吃饭。怎么现在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想立即回答我,也不打紧。”仇正听他不回答,就示意了一下,“先在这里关几天,等陈博涉再派一批人,再被抓。我看看他什么时候亲自出马。”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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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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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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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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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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