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在镖局内四处走动,是想找回被丁朗没收走了的哨子。
雀哨和虎哨是乐弘道人留给他,调动四象兽的联络工具,若是被他人拿到了,恐怕会暴露师父的身份。
逡巡了一圈,连储物间和藏宝阁也找过了,依然没有哨子的下落,还没有找过的地方是……丁朗的屋子。
云霁朝丁朗的屋子走去,刚一推开门,便被藏在暗处突然窜出来的丁朗,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陈博涉闯进彪骑镖局的时候,丁朗躲进了屋子的暗室里。所以当镖局的全部人马都被俘虏了之后,只有丁朗下落不明。
但总在暗室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暗室里没有通往院外的通道。丁朗若是想出去,还是要回到地面上。正巧云霁进来,他顺手一捞,将刀架在了云霁的脖子,顶着出去,当作一个人质。
“你们都让开。”丁朗架着云霁往外走,见到陈博涉之后,随即暴怒起来。
“陈将军,太心急了吧。假意来与我们彪骑镖局联合,结果回去便起兵南下。亏我们帮你分散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到头来你却翻脸不认人。”
“丁帮主,有话好说。没必要这么图穷匕见。”陈博涉挥手,让拦在丁朗面前的士兵向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谁叫丁帮主不快点给在下回个话,在下性子急,等不了那么久。”
丁朗冷笑了两声,“陈博涉,你可以啊!兔死狗烹,杀鸡儆猴,你倒是熟练得很!”
丁朗即使再迟钝,时至今日也应该明白是被陈博涉利用了。
可能黑市贩私盐就是陈博涉的主意,目的就是让他吸引富国公的注意,在边境制造混乱,从而吸引富南国的兵力。
这么说来,他低头看着被他的刀架上脖子的道人。
这个道人怂恿他经营私盐,原来这个道士就是陈博涉的人?难怪那天陈博涉特意往柴房走了几步,就是想把他的人救出去。
难怪了,难怪了……难怪这么个江湖小道士居然不卑不亢,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跟着他,原来是陈博涉的人,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丁朗恼羞成怒,将架在云霁脖子上的刀掉了个顺手,刀尖向下,朝着云霁的脖子扎过去。
老子被你们当傀儡一样操纵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被当狗一样的一脚踢开了!妈的!今天就算死也要这个小道士来陪葬!
云霁察觉到刀子的冷冽触感,短暂地离开了脖子,随即刀头调转,朝他的颈子刺过来。
丁朗是要杀他!
趁着刀子转手这一瞬的空档,云霁推开他想逃。但丁朗是何其孔武的人物,只需一只手便把云霁钳制得动弹不得,下一秒,那刀子就要插/进他的脖子了。
尖锐的痛感迟迟没有落下来。云霁看着丁朗举着刀子的手僵在离他颈部半寸的位置,另一只钳制他的手缓缓松开,随即整个人松开了他,朝后倒去。
待他完全倒在地面上的时候,云霁才看到他左胸口插着一支箭,而对面,陈博涉把弓递给了站在身边的副将。
是千钧一发之际,陈博涉一箭射中了丁朗的心脏,使得丁朗当即毙命。
云霁看着丁朗倒在地上双目怒睁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怵。
“谢将军救命之恩。”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装作无事的样子,转身又进到丁朗的屋子里面去翻箱倒柜。
哨子不在他的屋子里,有没有可能在暗室里呢?
陈博涉站在屋外,盯着道人在屋子里绕来绕去的身影不肯离开。
刚才射出的那支箭擦过了小胡子道人的脸颊,但划破了的皮肤竟然丝毫没有出血。是怎么回事?
云霁从暗室里面找到了哨子出来的时候,陈博涉依然站在屋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的脸。瘦长的面颊,细长的眉眼,极其精明的神色,而颧骨的一道并不太深的剑伤,只有皮肉斩开,没有半点血迹。
云霁被他的神色搅得有些惊慌,伸手去摸了一下,发现面具颧骨的位置并不平整,可能是出现了裂痕,也可能是被陈博涉刚才那一箭划伤了。
“将军为何盯着贫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贫道先告辞了。”云霁行了个礼,匆忙掩面走了。
*
那个道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陈博涉仔细想着那位道人的一言一行。先是果决地说不曾见过季先生,而后又镖局里面逡巡了几圈,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后来被丁朗劫持成了人质,也不见惊慌。最奇怪的是,那支箭划破了他的脸,他的脸上却空有伤口,没有血,也见不到一点儿红。真是太奇怪了。
“也不是很奇怪。”芮深听了陈博涉的描述之后,想起了一个传闻,“你听说过赶尸吗?茅山道术的一种,是可以驱动尸体行走的法术。那个道人啊……没准儿就是一具尸体。”
“不过尸体可不会说话,那道人可是张口说话了的。”陈博涉回忆。
“那就是诈尸?”芮深想了想,“但也不对。诈尸的话,复活的尸体野兽般的乱咬,单凭一口气支撑着生命,气散了便倒下了。那道士说话有理有据,应该不会是个死人。难道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陈博涉听过这个东西,只是像传说一样,从未在世间出现。
“跟赶尸一样,也是禁术,但据说戴上人/皮/面/具之后可以改容易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芮深想了想。
“将军,你是怀疑那个道人其实是季先生假扮的吗?”
陈博涉点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是丁朗的行为也有些古怪。
丁朗本来是劫持着道人打算逃出去的,但突然不知为什么就发了狂,准备一刀刺死那个道人。若说他是为了杀人质的话,未免也太快了些。挟持道人逃远了再杀,岂不是更保险?为何突然起了杀意?
难不成是特地要在他面前杀死那位道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因为丁朗猜测,他与道人是有联系的?否则丁朗完全不必在他面前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而且丁朗曾说他是兔死狗烹,翻脸不认人,也就是说,丁朗知道是被利用了,转而将怒火迁移到了那位道人身上。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使得丁朗既能判断出小胡子道人与他的联系,又能惊觉自己是被小胡子道人利用了?
陈博涉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小胡子道人说服丁朗与宣国这边接应,贩卖私盐的事情。
也就是说小胡子道人曾经是替他办事的。能替他办事并且做成这件事,这段时间又不见踪影的,除了季先生还能有谁?
想到此,陈博涉急忙出门上马,往彪骑镖局疾驰而去。
夜晚静悄悄的,镖局里面的人都被他羁押了,现在空荡荡的,人去楼空。
那个道人早已经走了,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陈博涉觉得自己真是被急昏了头,傻透了。只要寻得了一点蛛丝马迹,就恨不得立即握在手中,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个所以然来。
但若是对方诚心不让他认出来,不让他跟过来,不让他束缚着,他又如何能留得住?
陈博涉想起那位道人回答他问话的时候,连连回答的“不曾”,“不曾”,“不曾”,似乎是铁了心要切断与季云这个身份的联系。
若是他执意要走,恐怕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住的吗?
更何况,如果那位道人真的是季先生假扮的话,那么他随时可以变换另外一副样子,让他认不出。
这天高海阔,又该如何寻觅?
陈博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居然是如此无力。明明如此在意一个人,却不能将他留在身边,甚至连他的痕迹,他的踪影都无处找寻。
他走进曾经拘禁着道人的柴房。绳子已经被割断了,扔在地上,盘得零零碎碎,如一条被剁断了的蛇。
被扔在绳子旁边的还有一块破布,那破布上有些湿漉漉的痕迹,曾经被塞在道人的嘴巴里。
陈博涉将那块布攥在手里,想到是季先生曾经用过的,不知为何,便攥得更紧了。但又想到可能不是,急忙放手,觉得一阵恶心。
真是走火入魔一般,患得患失。
*
陈博涉在富南国的都城,琛州城中停留了数日。
一来是为了等到香国公习成与他会合。当年习成的父亲习广德杀了琛州城的城主,但琛州城却被封给了先入城的富国公宗谦的叔父。这件事情一直令习成耿耿于怀,这次答应结盟,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要夺回琛州城。
二来是为了找到季云的下落。当陈博涉猜测小胡子道人很可能是季云假扮的的时候,便下令封锁了琛州城,然后挨家挨户地开始找季云的下落。
一连找了许多天,没有收获。陈博涉愈加心灰意冷的时候,守门的官兵来报,说是有一个自称为是季云的人从景国来,求见陈将军。
陈博涉惊喜地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跟头,急忙去往城门口迎接季先生。
季云从马车走下来,依旧是弱不经风的模样。长途跋涉之后更显劳顿,整个在风中站着都有些晃晃悠悠的。陈博涉见了他,急忙上前,若不是旁边还有侍卫和守城的官兵看着,真恨不得将人拥入怀中。琇書網
“先生又去哪里了?不在琛州城中吗?”陈博涉拽过了他的手,依然是十指冰凉,不知是否是风尘劳顿的关系,更显得白皙而细瘦。
“丁朗那边的事,我交代人去办了。我既是将军的门客,便不好亲自去,以免暴露了跟宣国这边的关系。”云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讲了一套说辞,“倒是边境上,怕丁朗的人不够造成混乱,所以又添了一把火。”
陈博涉听到云霁说是他的门客,于是多天以来的担忧通通都变成了杞人忧天。他突然乐得有些想笑。
云霁看着陈博涉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展眉,嘴角上挑,表情变化得丰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傻乐了一会儿,陈博涉又想起来,急忙说道,“边境那边军民冲突,先生只身前往,也不跟我说一声。”
云霁抽回了手,缩到了袖子里面,退后一步跪了下来,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季某自作主张,有违军令,请将军责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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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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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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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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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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