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对时间的把握和烛光结合在一起,一虚一实,并行不悖地加深他对时光的理解。
此刻,他听着窗外的幽噎泉的响声,想象着此刻应该会有一些树叶斑驳地盖在泉水上,然后被泉眼一顶,树叶的一面便被翻过来,翻过来的一面因张力过大遁入水中,然后在泉眼的动力下如一条煮烂的鱼上下急切翻动。
他乜斜地看着屏风上的竹影,眼光移视到身披赤色长袍的女鬼王身上时,那女鬼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骨碌转动了一下,让他寒意顿生,努力地挤出一点胆量再看时,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沉沉睡去。
他的一只手安放在灵翘身上,另一只手用于对付睡觉时身体产生的不适,比如眼角干涩,鼻孔滞物,腿肚抽筋,皮肤瘙痒等。
睡去处,百鬼夜行。
一场梦如一场大雨一样在羽凡的脑海中点开。
梦中的时间仿佛可以触摸的到,确切的讲,潜意识中时间以一种破碎的状态萦绕在羽凡周围,让他伸手可及,却又不知道这碎片中能拉长他的睡眠的究竟有多少。
在他清醒的时候,他肯定的知道,很多梦如不相称的纽扣缝在他的腋下,喉咙处,等一些极易因为一些束缚而引起身体不适的地方。
每一次醒来,伴随着梦的消陨,他的落寞如难民一样伴随着一缕光进入他的眼睛中,让他露出难看的神色。
他的脑海中先是出现了年深日久积累在脑皮上,又经过那女鬼王眼神的挑逗而翻涌出来的儿时常做的噩梦。
一只与他本人等高且人头鹅身的怪物,扭着屁股,拧着脖子,扑哒扑哒地追着他。
而他也扭着屁股,甩着手臂作奔跑状,他明显感觉到时间的碎片如逆袭的风减缓着他的速度。
因此他甩动手臂的幅度很大,以此勉强避开那怪物的攻击。
这样的梦后来也做过几次,一旦进入深度睡眠,他就像一个还没画好妆的丑旦进入了这种场景中。
梦中,寒煞的树的老影一圈圈荡开,羽凡跑的时候,总觉得穿过那片老树林,进入灯影幢幢的村庄就能得到解救。
可他总是跑不到,静的比动的还快,动的充满危机,静的常有冷漠,现实却未曾因为窘惧的汗液装满。
这汗液从现实中渗透到梦中,或者由梦中渗透到现实,再或是双向的。
但羽凡总是解不开这梦的意义。这些年,羽凡的速度也快了,后面追逐的鹅怪也消失了,然而总有一些东西在追逐他。
寒夜中凝滞的空气加速他汗液挥发,然后贴着肌肤变成紧凑的粘液,让他身体极易引起不适的部位更能减缓他奔跑的速度。
好几次,他都差点被这样的鬼,那样的怪抓住。
此刻梦中,自己视线中树的老影也如年后破碎的剪纸消失了。
此刻他在一个洞天赤空的世界中。
这世界中仅有一枚老的褪色的月亮和几片离乱且干燥的积雨状的云。
天空翘曲般匍匐在他视野不选处的地平线处。
环山四合,鬼亡兽铤,一切的景致处于动态和静态之间,如冰冷的空气中颤动的剪纸一样。
天上的月亮如一滩水一样铺满天空,暗暗幽幽,如深井一般。
这里没有什么魔怪追逐他,他起初对自己身处这种境地感到有些安心,他也不需要调整他的速度,只懒懒地环望着远处影子薄薄的寒山。
天上凝滞已久却又无半滴闲雨的暗云,还有此刻填满天空的月亮。
他注视着月亮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副长袍先是如一团朱砂在上面泼绘而出,接着长袍的袖口,领口处出现了一副纤长的浆白手指和面庞。
云髻峨峨,再看,飞眉怜星,瞳子晴明,唇貌飞合,但有一丝血水蛭般附在她的嘴角,好像刚刚吃过什么鲜活的东西,但绝对不是口腔溃疡,牙龈出血。
这女子的一对丰乳贯穿了月亮的颜色,显得雪白而可及,仿佛用手指戳动一下便会弹动。
她的身影也如剪影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拖的很长,她的长腿如螳螂,丰腴而有力量,从大腿根部一直翻撩在外,以一种自然的力量施展魅惑的姿态。
身边的小鬼拥趸左右,各自露出异样的神情,有的欢喜,有的忧愁,有的癫狂,有的颓丧,这些鬼掬着女人的长袍,一众灵怪作百鬼夜行状。
远处的山青透了些,时间的碎片以一种有序的格调在山间飞舞。
这些碎片仿佛拥有了意识,这一张搦一片彩,那一张籴一团淡影,优柔地混合着羽凡过往的忧乐来塑化这个世界。
突然,这个女人如死掉一般一下子将手从月亮上垂了下来。
这手映着天幕,在远处的重山上遮出一片阴影。
梦中虽是岑寂,羽凡却感受到了那只手掉落下来的重击声,但又未扬起任何尘土和沙石。她的手自万仞而下,手臂需千人之众握手环合,肘生昙花,一霎而明,一霎而灭。
玉臂上有赤色纹身,恶龙飞虺,争相缠绕,飞牙吐信,血口喷张。
这女人的手似乎不受肘部的限制运动,可以延伸到任意角落。
首先她在大地上前后交替移动着食指和中指,这两根手指如玉葱,削若柳骨,但所过只处地啸山崩,只是羽凡只能看到大地上饱受破坏的惨状,却依旧无法听到声音。
紧接着,这两只手指收住了一只,羽凡还未分辨的出是食指还是中指时,便有一个指甲抠起一片土地,这土地连同自己一起高升起来。
羽凡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这女人指甲的千分之一大,简直渺小至极。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时间的碎片随着他紧凑的呼吸进入他的肺部,在吐出之际他意识清醒般地将某一片刻留在胸口中。
这一时刻他看到了女人手臂上的龙蛇在凛凉的手臂上穿行,直到游进了女人的颈部,从颈部的领口钻进乳房内,接着最后一条龙蛇贴着女子的乳房也消失不见了。
羽凡知道此刻自己已深处月亮中,从这个视角遥望大地,他突然觉得自己深处在一个深井中。环绕在天边的暗云如杂草般拥簇着,就像一口年深无人问津的老井。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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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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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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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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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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