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光与雪的飞屑尚悬空于头顶,声音已尖锐地刺破空气,手起刀落,狼首滚落在地,黑血四射。
“四少爷,大家都在找你……快跟紧我……”季康儿眼中神勇无比的唐铭,正手举大刀,回头皱着眉头,冲季康儿喊道。
季康儿自己那点战斗力,在战场上不给别人添乱,就算不错了,他知道,此时,遵命就是对救星的最好报答,于是,他乖乖地跟在唐铭身后,一路小跑。
雪越下越大,风益发肆无忌惮,在长城风口之上,在刀剑盾牌的敌我混战中,想要挪动一步,都很困难。
唐铭却拉着季康儿左躲右闪,在很短的时间内却能做到腾挪辗转,又不失一路向前。只听他失声大喊:“不好!上面的防线被狼兵给整个撕开了。快走,跟我回到下面去……”
唐铭一个不留神,没抓住季康儿,二人就被乱兵裹挟着给冲散开去。一旦错开几步远,唐铭回头,就失去了季康儿的踪影。
正待找寻,只见城下杀声震天,潮水般的狼兵、魔族铁骑如股股旋风,黑云压阵般涌往城下。
唐铭见状急火攻心,他料想长城下守备军不足,势必危机在即,自己要把在长城上面对敌情的判断,速速报告给城下的将军。
此时,唐铭大刀挥斩之际,眼神还在乱寻季康儿,情况危急,他已经顾不上将军交给的任务了,只能心下一横,不再寻找季康儿。他要去送情报!
说时迟那时快,唐铭抽不冷子收刀、附身,轻轻滑过高大狼兵的胯下,一个猿猴摘桃,他一手攀上云架冰冻的桅杆,一手将绳子利落地套上桅杆、打结、系紧,然后,不假思索地冲溜而下,拟借自己的力道,加上脚下的摩擦力,直下长城。
季康儿不见了救星唐铭,也顾不上愁得慌,他继续以“保命为上,开溜为辅”为宗旨,利用瘦小的身子,企图在乱军中蒙混过路。
不知从哪飞来一具狼兵的尸体,“咣当——”一声重重地砸来,正围堵在云架入口处,直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康儿也不气馁,他费了好大劲,才绕过那具狼兵尸体,意欲登上停摆的云架。不想,头上一下子压来一具狼尸,季康儿自救地努力翻开身上的巨尸,结果,又一具砸下。
这回,季康儿被重重地给砸实了,叠罗汉般在最下面,给砸得连喘气都费劲。
在季康儿因缺氧而“黑幕”来袭之前,他挑眼观瞧,守夜人强浒正舞动手中的弯刀喊道:“杀——”,身后数十名季家军也应着齐喊“杀——”……
他眼睁睁看着季家军一个个奋不顾身,冲入了魔族狼兵阵中。
瞬间,这些季家军好像一群入了鹰巢的小鸡,很快便淹没在斧钺、弯刀的海洋里……
季康儿眼前渐黑,胸口拥塞,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待醒转过来的时候,季康儿正在作小时候溜冰时时的花式旋转,原来,是被狼兵的一只大手给轮在了空中。
季康儿被这力道拽携着绕圈、绕圈,好像一个飞转的陀螺,速度如矢,而他的心已不在了身上,眼睛也跟着不在了,魂更不在……
狼兵的大手如钳,自己则如投石,在眩晕的速度中,季康儿被猛地给掷了出去。就在季康儿睁开眼睛的档口,他已经如发出的大箭般被投射向季家军对阵。
“呼啦——”一展大旗用力一兜,季康撞上去的感觉就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揍,他借着阻势,重重跌了下来,被几双季家军的大手正好接住。
危急不减,前方数十个狼兵围成一团,忽而聚拢,忽而散开。
狼兵个个身高九尺,臂力超强,手中的斧钺足足有二百多斤。
季康儿眼前,无数斧钺与弯刀交织在一起,不时有倒霉的守夜人倒下。
倒下了,季家军还会再爬起来,然而,魔族铁甲的高头大马纷踩而上,杀声漫天,血水四溅……
一声“小心身后!”回头处,一个狼兵正挥舞着手中的斧钺向自己砍来,季康儿吓得浑身发抖,握紧手中的弯刀,一时不知该做何动作。
神勇的小黄马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临危间救主,蹄子一蹬,拦在季康儿前面。
扑上来的那个狼兵闷声一哼,胸口已插入一把斧钺,季康儿看见了黄马坐骑上的唐铭,他的心终于一下回到了肚子里。
“四少爷跟紧我,你要动起来,动起你手中的弯刀,不要做活靶子。”唐铭话音未落,又有一大群狼兵扑了上来。
原来,唐铭随下面的守军退守上来,正好接应了李将军的队伍。
这回,季康儿紧紧跟在唐铭身后,尝试着隔空挥动两下手中的弯刀,没几下,便胳膊酸痛无力,人蔫力不逮的。
突然,一个圆球状的、黑忽忽的东西撞了过来,季康儿不自主地将那圆球抱住。
圆球力量极大,竟将瘦小的季康儿给一屁股撞到雪血混杂的泥地上,相比之下,自己的小黄马在唐铭的身下倒是左突右闪,甚为机警。
发觉手上黏糊糊,湿漉漉的,季康儿这才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手中抱了多时的圆球。
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让人马上使出浑身力气,将圆球能抛多远,就抛多远。血腥刺骨的空气大口地灌入喉中,呛得季康儿差点给噎了过去。
没错!那圆球停在一具狼兵的尸身旁,正是赵狗儿的头颅。圆球上的血腥、不甘的眼睛还在张着,用熟悉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季康儿。
季康儿鼓起勇气,爬过去,一边伸手将赵狗儿眼睛合上,一边低声祷告。
“哎呦!”后脑勺被什么重物给击中了,季康儿一头趴在一具狼兵尸体上,牙齿刚好啃在狼兵坚如钢铁的胳膊上,牙齿登时酸软,欲掉渣。
原来,飞来的是只刚被削掉的狼蹄,远处,老冯弯刀拼杀,好似一个参加红袖招厨艺大赛的削面大厨,动作娴熟而优美。
季康儿有点质疑于自己此刻尚在的幽默感,不过没,马上,季康就变得同情心满满,当他看见老冯的大腿给狼兵给削去一大块肉,血水将胯下的战马都染红的时候,季康儿也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生痛难忍,就要断子绝孙。wWW.ΧìǔΜЬ.CǒΜ
……
据传,两翼边镇都发出了求救信号。可是,怎么就援兵迟迟不到?!
季康儿眼见这老冯、唐铭、强浒等一干神勇的季家军在勉强支撑着,正要一一奔赴殉国的“道场”,不由得悲痛喷涌如岩浆,也决心要进行自杀性袭击。
正在拔剑的档口,身后喊杀声骤起。吭——黑礁崖的乌龙沟镇援军到了……
透过长城城门,长城外高地上的厄胡尔远远地看着城上。
此时的季康儿也不自主地对望过去,那个黑森林边缘的统领身影让他极不舒服。
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之感,像是能把季康儿整个人都给吞了进去。
季康儿怎么都觉得有一丝犀利的眼神射来,这眼神,像是在哪见过,却又让人想不起来……
此战双方誓死厮杀,伤亡惨重。厄胡儿见对手援军已到,他也不恋战,调令魔族,退回休整。
……
黑夜蚕食掉大地上的最后一抹光明,此刻,狂风更加猖獗。
雪花像冰刀一样在空气中肆意穿梭,分不清是天空洒下来的,还是被风从地面重新扬起来的。
熊耳镇东,偏北四里,两个虎背熊腰的守夜人蜷缩着身子,躲在雪窝里呼呼大睡。
雪窝的不远处,在较平坦的雪地上,五排大大小小的、待掩埋的尸体已严严实实被雪花给掩盖住了。
尸体一旁,新抛出的黑土与四周新落的白雪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黑土堆背后是个新挖的大坑,一个少年头顶时而伏下去,时而冒出土堆沿口。
不时地,还有一两锹黑土给抛了上来……
一个守夜人从雪窝里跳了出来,他伸了一个懒腰扭头,望向这边,然后,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肥大的脚掌把地上的积雪给踩得都嗷嗷直叫,让黑夜比往常更加瘆得慌。
守夜人站在黑土堆旁,冲着坑中喊道:“黑夜漫漫,哥哥我建议你还是认输得了,我二人把剩下的兄弟埋了,咱也好早些个回去歇着。”
季康儿没有抬头,依旧在挖坑,他倔强地回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不怕黑……”
那守夜人就等他这句话呢,季康儿话音刚落,那人便喊了雪窝里的守夜人,二人抛下季康儿,往熊耳镇方向走去。
季康儿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两个背影,吐出口白气,然后,继续给死去的兄弟掘坟。
他瞅了一眼手掌上打破的血泡,黑布已经与伤口上的肉粘连在一起,或许是冻木了的缘故,伤口不再疼痛,只是麻酥酥的。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有冻掉的可能。经历了白天的生死对决、庆幸逃生、无端停战,季康儿的脸上竟然少了平日里的不耐烦,多了丝苦涩的微笑。
季康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原来在几个守夜人的激将下,季康儿在比试中输给了这些老兵油子。从生死场上下来,季康儿不免赌性发作,扬言自己如果输了,掩埋尸体的活儿他一人来挖。结果,可想而知。
横眉的少年士兵见季康儿中了招,曾开口阴笑着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已经输给这帮老兵,如果这次你我比试,你再输,岂不是更没面子?”
这些话,让季康儿很觉憋屈,自己堂堂季家军一后生,竟被一个守夜小卒这般瞧不起。
他强忍着怒火,闭口不言,一脸肯定的表情。
横眉少年见他如此坚决,又问道:“咱们这组可是一百五十个兄弟的遗体,输了,你当真要独自去挖?”
“愿赌服输!”
一个老兵在一旁叫嚣着说道:“四少爷果然豪气,不愧是大将军之子。”
……
过了午夜,风雪并没有减弱的迹象,季康儿将最后一具尸体推进坑里,已经浑身稀软。
脚下,一个没踩稳,他栽了下去,慌乱中,季康儿一把抓住撅头,才没滚进死人坑里。
躺在土堆上歇了半响,这才恢复了平静,季康儿有些惆怅,他望了一旁消瘦很多的小黄马,此时,它也正站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落魄的小主人。
季康儿笑了,对着小黄马说道:“小黄啊!看看我,成什么样了?!和云中闹事街头的乞丐有什么二样?不过咱倒也自在,不用再受季浩老儿的气啦。你我还真上了保家卫国的前线。”
此时,守夜人三三两两,穿过辕门,从议事大厅走了出来。一个老兵打着呵欠说:“唐铭这小子命大,识破了魔族在长城外围设的暗哨,功过抵消……”
季康儿没有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议事大厅,集合的军人已散,他只看见唐铭一个人站着,一脸绝望地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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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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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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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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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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