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枫此刻的语气似乎并不悲伤,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喜悦,说道:“你尚且安好,我就放心了。”又道:“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袁西望听到这一问,心中先是紧张,接着却又放松了,说道:“那些弟子,确实是晚辈杀的,不过,若非柳豫挑拨,晚辈为求自保,绝不会无故伤人,这一罪名,我认了。”他紧张是因为有难以脱卸的责任,放松,却是心中无愧。
枯枫闻言,轻轻点头,又道:“你是我带上山的,生这种事情,我也有责任,就让我替你担了吧。你离开,有多远,逃多远!”说着法相突然变化,竟把柳豫和另外两个冷云的门人给打昏过去。
冷云一时未及救援,回过头来,立刻怒道:“枯枫!你莫要疯!这可是冥杀令追杀之人,即便你是玄尊,故意放走要犯,也是违法门规,要受重罚的!”
尽管冷云已把情势阐明,枯枫依旧不为所动,淡然道:“冷师兄,记得三十年前吗?那时候你、我、沧溟师兄都是喜欢小师妹的,广师兄成婚的那天,我们都没去……”
冷云听他说起此事,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神情也多了股淡淡的愁绪,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何苦说这些。”
枯枫看了看远处雪山,神情追忆,略有些感慨得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里面,你最硬气,拿得起,放得下,过了不久便释怀了。沧溟师兄最骄傲,受到打击也最大,心灰意冷之下闭关精研北冥真解,到如今,也是二十年了。而我呢,看似洒脱,其实是个软弱的人,幼年时候遭尽白眼,母亲也被姑母逼死,有幸学了道法,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报仇,那时候,师父如何劝说,我也不听,后来终于将姑母一家都杀了,本以为会获得解脱,却更难过。当时广财尚在襁褓,我算是良心现,才没有痛下杀手,将他带回派中抚养,却又未曾好好管教,让他染了一身恶习,时常出乱子,然而,我因为无法面对往昔过错,一见到广财便只想躲避……”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最喜欢的师妹,嫁给了广师兄,我更是意志消沉,什么东西都怕了,整日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下来,不敢见师妹一面,更无法敞开心怀面对广师兄。冷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冷云闻言,神色稍缓,更多了分温和,说道:“枯枫,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你何必执着。”
枯枫这时笑了笑,似乎也不执著了,继续说道:“师兄,我确实想通了,因为我的软弱,未曾对师妹表达心意,后悔半生。因为软弱,不敢对广财说明当年真相,求得他的原谅,活在痛苦之中。如今,难道又叫我因为软弱,让眼前这个视若亲子的人英年早逝?”
听到这话,冷云不由怒急,斥责道:“枯枫,此人与妖怪为伍,不是好人啊?!”
枯枫神情依旧平静,似乎把一切问题都规划好了,又道:“师兄,我放袁西望进入山门,是因他身怀奇病,命不久矣,而向道之心坚定,这样的人,如何会是奸邪?我虽不敢说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但其德行人品我是深有了解的,他当真不是一个心存恶念之人啊,你若信我,就放他一马吧。”
冷云闻言,又怒道:“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我的徒弟歪解事实?豫儿向来知书达理,心地仁厚,同门之中谁不知道,难道会是奸诈之人?枯枫,你不要被这袁西望骗了!”
袁西望在旁边,听了两人一番对话,并未曾开口解释,心思沉痛道:“视若亲子啊,枯枫前辈原来一直关注着我啊……灵药子师伯也是对我照顾有加,我却叫他们失望了……”
枯枫见冷云始终自己,无奈说道:“少年心盛,多有口角,继而就演变成了斗争,我们当初也不是没有过……”话未曾说完,却见冷云喝道:“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硬要保那袁西望,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些事情是柳豫挑拨,然而这番恩情,也不知道柳豫能不能体会。
墨云轻舞,变化为猛虎,朝着枯枫冲去,云煞呼呼转响,竟没有受到丝毫拦截,就打在枯枫身上?!
“碰!”闷响一声,就看见枯枫口角溢出鲜血,他竟然不做抵挡?!
冷云见状,大感惊急,骂道:“枯枫,你干什么,莫非是不要命了!”
然而,枯枫却仿佛不在意自身安危,微微一笑,又朝袁西望说道:“小子,你还看什么,不是叫你快走了吗?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他是顾着师兄弟情义,也因为违反门规,无颜抵抗,就要用命来保袁西望!
袁西望见状,只觉心如刀绞,更是自责痛苦,哀声说道:“前辈如此对我,却叫袁西望怎么敢走啊!”
枯枫神情却依旧轻松,淡淡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想解去心中困惑,要知道,仙道修行最怕心念不通,你就快快走,也好了了我的心愿,让我今后能好好修行。”
他这番话说出来,确实有一分寻求解脱的味道,但更有一份期待,期待袁西望离开,期待他能够平安。
袁西望已经领略到了这份心意,却更是悲痛:“我宁可一死,也不愿枯枫前辈舍命救我,夏侯兄已经为我而死,怎还能重蹈覆辙?!”正要表明心迹,却见冷云已怒冲而来,喝道:“既然枯枫不愿杀你,就让我来了结这一切!”一层浓厚的云煞聚集手中,直冲袁西望而来!
然而,枯枫却施展遁法,后先至,又挡在袁西望身前,硬接了冷云一招,“嘭!嘭!嘭!”巨大力量就把枯枫打出数丈之远。
冷云见枯枫横身阻拦,已经连忙收力,却还是不及,待看见他被重创击飞,心中也是一阵不忍,未曾紧追。
袁西望却是心急如焚,连忙跑到枯枫身旁将他扶住,急道:“前辈,你怎样了?!”
枯枫口角溢血,气息渐弱,真是受了重伤,十分费力得才坐起身来,又说道:“小子,快走吧,我还想死的有点价值,莫非在你看来,我枯枫的命竟然抵不过你的?”说着,就越无力起来。
这淡淡的言语中,却充斥着无比深厚得情义,袁西望听了直欲痛哭。此时此景,他既不愿就此离开,但更不忍心看着枯枫遭受如此折磨!拳头紧握,似乎把掌心也抓破了。
枯枫看到袁西望的样子,似乎有所感触,脸上挂起微笑,却不同以前那样勉强,似乎是自真心,说道:“小子,逃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东西现在无法面对,那就等以后可以面对的时候,再来面对吧。”
袁西望听到他这自肺腑的劝解,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前辈对我的恩情,西望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便跪在枯枫身前,重重拜了下去。
一拜过后,神情再不犹豫,便开口说道:“前辈,西望这就走了,将来若能解去身上奇症,必然卷土重来,洗刷冤屈!”
枯枫笑了笑,似乎也有这样的希望,说道:“从我见你第一次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你非同寻常,相信区区病症一定困不住你的,我会等着看你化龙飞天的那一天!”
再鞠一躬,袁西望终于咬牙回,奔离而去,枯枫看着他渐渐远离,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知何时,冷云已来到他旁边,枯枫微笑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兄怎么不追了?”
冷云略有怒气,更有几分关切之意,说道:“你硬要承受罪过,莫非还要我陪你一起?况且,为了一个小小人物,就少你一个玄尊,成何体统!”
枯枫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分明是估计师兄弟情义,却要扯到门派面子之上,不由笑着道:“还要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冷云闻言,微微偏头,似乎不想看到枯枫那模样,依旧是严肃的声音说道:“你当此事就完了吗?快快与我回去受罚……”
远处雪雾弥漫,袁西望奔走于其中,不敢有丝毫耽误,只想早早离开这里,重新开始,这时,却看见云雾深处,似有人影浮动,急忙停步,拔剑戒备。
那人影渐渐靠近,终于露出面容,袁西望见了,不由惊道:“广师姐!”
广若绫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了看袁西望,说道:“你为什么要逃?”
袁西望闻言,不由自语道:“是啊,我为什么要逃,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啊……”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是无法找到了,苦涩一笑,就对广若绫说道:“师姐是要抓我回去吗?”
广若绫的语气却还是淡然,说道:“你被冥杀令通缉,我自然要抓你回去。”雪雾淡淡,似乎把她的神情遮住了。
袁西望黯然唏嘘,便道:“既然如此,师姐动手吧,不过承枯枫前辈厚爱,以命相抵,我是不会束手就缚的。”
广若绫听他说完,并没有答话,冰凌飒飒,凝成长剑,就向着袁西望刺了过去,用的正是袁西望教他的剑法,此时仙姿优雅,将剑法施展得尤为动人。
袁西望见状,以为是广若绫的傲气,让她决定用自己教她的剑法把自己捉回去,而他也不愿占便宜,就用了同样的剑法迎击。
招式对上,拆解了一阵,按部就班缓缓变化着,袁西望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六龙御天诀?!”当广若绫又开始施展这套剑法的时候,袁西望心神就有些触动了,未曾多想,手中长剑挥舞,就自然而然的用上了这套剑法。
这个时侯,两人不像是在比斗,而是共舞、合击,又回到了那一天的情景,袁西望带着广若绫行剑,相互配合,不过今天没了龙形剑影,而是朵朵雪花伴随美丽红莲,轻轻荡漾,雾气中,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到了最后一招,广若绫似乎力有不逮,还是没有使出来,气息一岔,娇躯晃荡,轻轻往后倒下。袁西望急忙回身,伸手将她抱住,软玉温香又入怀内,衣带裢裙带起一阵清香,醉人心神。
待定下神来,就看见佳人面泛桃红,咬唇不语的样子,即便袁西望铁石心肠,这一刻心中也悸动了,脑海中只有一个词语,那就是美丽,无法形容的美丽。
过了片刻,广若绫微微侧脸,把目光投向远处,说道:“我还是没有学会,对吗?”
袁西望微笑摇头,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有机会,我再教你吧。”说着,就轻轻将她扶起。
广若绫这时把脸转过,看向袁西望,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眼中那股专注的意味,似乎要穿越时空,她缓缓说道:“我输了,你走吧。”ωωω.χΙυΜЬ.Cǒm
袁西望闻言,本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抬起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又往前去了,这时,又听见广若绫在身后说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姐了。”
袁西望回过头,淡淡一笑,道:“若绫。”
接着,就转身离开了,他走的很快,有些轻松的意思,或许天意注定着寒冥道不是他的归宿,而他求仙的旅途,依旧还在继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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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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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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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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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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