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晓芸缓缓站起身来,又转身面向袁西望,嘴角扯着一丝笑意,说道:“袁大哥,你可真是的,怎么就在街上睡着了呢?花会也结束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山寨吧,免得爹爹担心了。”
袁西望看着华晓芸僵硬的笑脸,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改变了,心想她怕是悲伤到了极处,自责不已,忙要劝道:“小芸,我……”
话没说出,就被华晓芸打断:“我什么我呢,小芸昨天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快走吧,你在这里呆了一宿,可别着凉了。”
袁西望一时无语,只得跟在华晓芸身后,匆匆回了连云寨,返回寨中,华晓芸便自己返回房中,也没有说什么,随后,一连三日,都再没有主动找过袁西望,便是无意中碰到,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再找不到往日的活泼劲儿了。
这日夜深,放在熔炉中的寒光剑已经完全化为了铁水,袁西望看着熔炉,感受着那灼热的气息,叹了口气道:“不想又生了这种事,小芸如今便是整日躲在房中,理也不理我,可怎么办才好,哎,但愿她能想通……”
又望了望周围备好的器具,心道:“剑铸好,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不知我此时离开,对还是不对?或许我走了,小芸会快些好起来,看不见我,心中的影子就会淡一些,也能早点恢复往日的欢笑。”
想罢,晃了晃头,似乎想把杂念赶出脑中,过了一会儿,便准备好的矿物条序分明得放入熔炉之中,这些矿材他早已经筛选提炼了一遍,任何一种的分量也是精心配制过,容不得半点马虎。
就看见他将所有原料放入熔炉后,炉中先是冒气黑气、然后变为黄白之气、最后化作青白,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熔炉之上再无气体冒出,原本青黑色的铁汁,竟变作红色,奇异无比,那颜色比鲜血稍淡,又比胭脂浓重些,而且闪烁着一种耀人光芒,只让人一看便被其吸引住了!
袁西望看了看矿液色泽,心中暗自度量,知到时机刚好,忙把熔炉漏口打开,将剑范凑上去,让那矿液顺着漏口尽数流入剑范中,待矿液流尽,便迅将剑范密封,以免渗入杂质。他手法快极,却是连那剑范的样子也没有看清,就将这一切做好了。又把密封的剑范置入早已准备好的坚冰之上,以之冷却矿液,凝固为剑胎。
其实,以泉水淬剑最好不过,不至于太冷,将剑体冻伤,然而,以冰淬剑,又另有功夫,便是冷气扩散得快,而且更会让剑身流下自然的纹理。不过其中尚有诀窍,并非说的这么简单。
连云寨地势高耸,晚上的风急得很,借助风势,剑胎温度冷却得更快,这放在古时,就叫“天风淬剑法”。袁西望一直紧盯剑范,全神守候,不知过了多久,剑范上终于没有冒气,似乎是冷却好了,他就急忙动手,将剑胎取出,准备打磨敲铸。
此刻剑身虽然凝固,可温度依然灼热,显现出一种金属灼烧后的橙黄色,剑身稍有形状,剑身比曾今的寒光剑更纤细一些,长度上也落下几寸,整体看来还粗糙得很。
袁西望取过剑胎,置于铁案之上,就要以锤锻铸,当初这道工序都是由剑坊中的工人配合各种巧力机关来完成,他那时体质较差,也挥不动铁锤,不过如今练习了武学内修之法,只须运气于体,便能轻松舞动打铁锤,几日里也多有练习,力道掌握已经炉火纯青,由于他对此道精研甚深,各种理论熟稔于胸,看也看过不知多少,倒是很轻易就掌握了其中敲门。此时挥舞铁锤,力道沉稳,落点精准,好似每一步都经过了周密计算。
心神专注下,仿佛自身情感也随着铁锤敲打进入了剑中。也不知将剑胎捶打了几百几千次,只觉得粗糙得剑身渐渐圆润锋锐起来,再过一会儿,高温稍褪,就能感觉剑身散出锋锐光芒,叫人不敢直视!
袁西望全神贯注,铁锤、尖锥、锉刀等工具交相使用,终于到他觉得剑身纹理已然天衣无缝,方才停下手来,到了此刻,就不可以称之为胎,只余最后一步,就是大成!
但看红色的剑身略带弧形,暗含阴柔之美,剑身上纹理疏密有致,妙不可言,再看剑柄,竟被雕琢成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翠影舒红,美奂美轮,若是没有看见剑身,还真把它当做了刚刚盛放得花儿!xǐυmь.℃òm
此时剑上高温尚未退却,就见袁西望神情坚定,猛地伸出手腕,朝剑锋上抹去!
霎时间,鲜血淋漓,浸透整个剑身,又显现奇异之处,让人无法想象,那剑身上染了鲜血,竟然未曾滴落,反而簌簌融入了剑身之中。
融入鲜血的宝剑,又再生变化,似乎更加红艳,一种奇特的光芒缓缓向外散,一时间,只觉得这剑仿佛有了生命!袁西望鲜血不断流向剑身,脸色越苍白,终于,那剑似乎是饮够了鲜血,竟然收敛了光芒?!
这时,袁西望眼中显出一种兴奋之色,忙止住伤口,握剑喜道:“好!终于成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鲜红的剑身突然爆出明亮刺目的光芒,比初时强盛了何止十倍!剑身更是自行颤抖起来,出阵阵脆鸣!
红光照耀天际,将整个连云寨也照得明亮,华云豪从熟睡中惊醒,隔着窗户看去,惊道:“这、这真可谓神技!”
而华晓芸似乎没有睡去,就靠在窗前,看着袁西望铸剑的方向,突然见了红光,脸上却露出了几许无奈,低声道:“袁大哥,他终是要走了吗?”
待异象消散,袁西望这才拿起剑身自己观察道:“我那天子、诸侯、庶民三剑,尚且没有开封,虽然材质远在此剑之上,可要比灵性,还要看将来持剑开封者何人,万望不要落了庸人之手……”
继而细细摸索剑身,袁西望就自言自语起来:“血祭之法,果然不是以讹传讹,人乃万物之灵,聚集天地灵气,这血液更是全身精华积聚所在,剑器出生,虽然已经有形,但缺了灵气,便如饥渴的婴儿,不将他喂饱,如何成长?不过,这法子也是凶险,我若非练了内力,血气渐渐旺盛,而此剑又因质地所限,未达极致,我岂不是要流血而死,难怪古时名匠为铸成第一等的宝剑,多是以身饲剑。”想到这里,又明白了铸剑之中的一些关碍之处。
他一边想,一边朝刚刚完成的宝剑看去,又轻声叹道:“铸剑如养胎,其中细微奥妙处却是比怀孕还要复杂,寻常铁匠哪里会明白这等道理,就是想要铸出剑胎也难,最终成就兵器,饮了鲜血,也是徒增污秽!”说着,更有一些寂寥之感。
袁西望轻轻举起手中宝剑,又想起日前与华晓芸在万花会生的种种,轻声道:“从今天起,你便唤作天香。我无法把那花中魁送给小芸,就还她一个‘国色天香’吧,临别在即,只望她今后莫要怨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天香剑上隐隐浮现一道光芒,仿佛是回应袁西望的话……
次日,袁西望很早便去向华云豪告辞,华云豪早已明白女儿心思,却不知日前生的事情,忙道:“贤侄,这是为何?莫不是住在山寨怠慢了你?有什么不适,你尽管说,我立刻叫人为你安排妥当!”
袁西望摇了摇头,他本就是为了追寻仙道,才踏上旅途,怎能就此停留,然而,离别终究怀愁,就缓声说道:“世伯多想了,我原本就是有事在身,才孤身前来沧州,期间生了这么多事,也是始料未及,如今已耽搁了数月,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
华云豪闻言,不由面露惊容,急忙又道:“贤侄有事?何不让我派人帮你,也好尽快将事情做完,早日回来。”
袁西望此刻却不愿说出自己志向,徒增烦恼,就笑了笑说道:“呵呵,世伯好意,小侄心领了,不过,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做,世伯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等将来有缘,再与您痛饮三杯。”说完,整了整包袱就要出去了。
华云豪哪里能让他轻易走了,又要劝道,却见袁西望再次制止,说道:“世伯,不必再送了。”
不多时,袁西望的身影就消失在连云寨前,华云豪站在原地,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那丫头知道,岂不是怨死我,不行,我得追他去!”
他刚迈出步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华晓芸的声音:“爹,别追了。”
华云豪一愣,回头看见女儿,大惑不解地说道:“丫头,你,他可是要走了!”
华晓芸轻轻点了点头,饱含愁绪,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真心实意,就听她说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的,他原本就是一个过客,迟早要走的,何况,他留下了这把剑,证明他心中总是念着我的,这样也就够了。”
华云豪虽是绿林豪强,却非无理强人之辈,袁西望对他有恩,更是燕广陵的徒弟,即便他知道华晓芸对其有意,也不会强求。可原本以为,两人早已情投意合,就没有多想,今天突然离别,才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无奈又担忧,可江湖儿女,总有一份洒脱存在,便走到女儿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劝慰。
天香剑柄的鲜红牡丹折射出点点微光,从中仿佛能感觉到袁西望的关心、牵挂之意,华晓芸终是忍不住,快步向山寨门前奔了过去,可来到门前,就驻足了,只朝着山下高声喊道:“袁大哥!你一定要回来啊!芸儿等着你回来再给我讲故事呢!”
山腰处,袁西望抬起头,向山顶望去,脸上浮起会心的微笑,又转过身,下山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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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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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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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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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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