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虎衔玉>第2章 绾发
  小少年的头发许是常年未打理,他面前的碎发都长得将其脸遮了一半,他眯着眼,透过发间的缝隙来看少女的动作。

  少女轻轻地拿起一小绺头发,凑近根部看。

  “少爷,你的头发真的是自然白的啊。”好奇怪啊,饶是她已远看了这白发许多次,第一次拿在手上把弄看,也仍是觉得惊奇,心中又不由想到府中关于他的一些传闻......

  “嗯。”朝玉里淡淡地应着。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揉捏着,后又顿住停下,拿起朝玉里的头发开始梳理。

  “对不起少爷,之前我给我娘和姑姑梳头都要给她们按摩一下,习惯了。”少爷年纪那么轻,还是没到头疼的时候,但少爷的身体不知道何不似正常人的般温热,连头皮都是冰凉得很。

  “没事。”明明应该是有些童稚的幼音,但朝玉里硬是压低了嗓子,故作大人口吻,惹得苏六心中发笑,低下头咧了咧嘴角。

  记得姑姑因被罚打了板子下不来床,让自己来侍候少爷的时候,她是期冀又害怕的,她到这落梨园一年,是从未见过少爷一面的,心中是好奇待解的期冀,也亦是对未知的恐惧。

  当她解开了主院门上的锁,尽管姑姑已是提前告知,她一进去便被吓得退回门外。

  院中布局与普通院子没有什么区别,面对门的既是主房,左右侧各一间房。但院子上空却低悬着数条铁链,铁链上又挂着无数个小铃铛,而铁链中间缠绕着一个紧盖着的青铜炉,青铜炉上熔了一圈人脸,她一推开门抬头便看到一张青年人的脸盯着他,饶是熔铸出来的,可那也太真了,似那人脸真的能看见她一样,青铜炉正在院中,使得各房门一打开抬头往上看时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这青铜炉。

  院中静得阴森,这样怪异的场景,就算是在白天也让她觉得可怕。她在门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不敢进去,可自己是下人,不送饭去饿了主子,那就可不是被吓那么简单了。她咬咬牙还是端着托盘向主房走去。

  推开主房门,里面昏暗得很,随着门被推开,光刺了进来,显得突兀。

  只见房中悬着几个巫蛊娃娃,柱子墙上都贴满了符咒,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一进去便是庭室,左右两个房间,左边房安了门,右边房就直接是敞开的,遮了几层幕帘。

  她向右房悄悄地瞟了几眼,只见幕帘轻摆,一个黑色身影从床上起来,便匆匆收回目光,在桌上布好膳食,在一旁候着,待那人来到桌前坐下,她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据姑姑说,夫人走时,少爷十二岁,而今五年过去了,方是十七了,比起她还大了一岁,应是个翩翩少年郎,怎曾想现下还似个十岁孩童的模样,而且他的头发真的是如姑姑所说,是白色的,纯洁又莫名妖冶。

  朝玉里身着黑袍,白发就随意的疏散,在黑袍上显得更惹眼,额前碎发遮去了他的视线,露出来的鼻子,嘴巴都是秀秀气气的,皮肤亦是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他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落景呢?”他原是安静地吃饭,她也是在安静地偷看,他突然一句话让她回了神。

  “落景姑姑病得很重,实在是动不了了,所以派我来了。”

  “快死了?”

  “没,没有。”她被问得不知所措。

  “没死就好,简直是晦气。”他恶劣地说着,似是很讨厌落景。

  室内又恢复一片寂然,苏六以为他生气了,抬眼悄悄地打量着,只觉他那些碎发实在太过碍眼,要是日后可以,她一定要向少爷展示一下她绾发的手艺,她还从来没弄过白发呢。

  她曾向少爷自荐过,但皆被拒了。没想少爷今天竟主动要求她帮他绾发,距她这个念头产生已是过去了一年,不知为何,自她照顾少爷一段时间后,姑姑伤好了再去,少爷却不要姑姑去了,指明要她来,她是受宠若惊的,她只是每天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苏六还怕落景姑姑会因此生气,但落景姑姑却并没有,还叫苏六好好照顾少爷,多同他主动说话,多关心他。少爷其实没什么架子,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也许可以做朋友的。

  经常去主院久了,苏六也没那么害怕了,知道一开门低头走了,那也没发生什么惊悚事,便适应了下来。自被少爷钦点之后,她就好像有了点底气一样,还有想着落景的嘱托,在少爷吃饭的时候,搭上几句话,而少爷也不并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疏离,时不时地应上几句,有时还有点别扭地主动要求她同他讲一讲外面的事,明明是可爱的一个小孩,却总是故作老成,明明那么渴望了解外面,又装作无所谓。

  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时,苏六亦想着落景的嘱咐,又或是心中对这被困于院中的小童的怜惜,时常买些外面的小玩意赠予他,他都收下了,面无表情,让人不明喜厌。

  “不要走神。”

  少年清朗的声音将苏六从回忆中拉出,只见自己握着白发。

  苏六立马回神,认真地低下头打理着手中的白发,她拿梳子轻轻地梳着,想把头发疏通,梳了好一会,她撇撇嘴。

  “少爷的头发真好,没有打结。”还很柔顺,真让人嫉妒。

  苏六跪坐到朝玉里跟前,伸手一抹,便把他的碎发往额头上撩。

  许是因碎发的遮挡,他的眼睛对突如其来的光有些不适应,于是闭着眼适应着。

  睫毛轻轻地颤动,像是刚出蝉蛹的蝶。

  慢慢、慢慢张开......对上一双棕色的眼眸,写满了讶异。

  “......少爷,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一年了,苏六现下才得以看清将朝玉里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样,头发虽是白的,但眉毛是黑的,有点婴儿的小肥脸,五官皆是秀气,她想了想王爷的模样,少爷应是像夫人的吧。

  他的眼睛,恰似一汪清潭水,不是很深的蓝,是一种很纯粹的浅淡蓝,清清澈澈,像一面镜子,将苏六照映。

  朝玉里看着她没说话,苏六看着这张脸,就是看见一个异色瞳的小少年乖巧地盯着她,看他那乖乖的样子,她忍住去抚摸这双眼的冲动。

  “是真的很好看呢。”苏六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

  朝玉里微微扬起头,有些得意。

  苏六又继续动作了,她想把这些碎发往后一起梳了,以为这足够的长,但没想到梳不了。

  “少爷,好像这些碎发梳不起来。”

  朝玉里沉默了一会,道:“那就剪掉吧。”

  “怎么可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呀。”

  “......可就是这白发害了我的母亲。”

  苏六不知朝玉里发生过什么,只知他早早地就丧了母,他的父亲——曜国八王爷樊意,还将他锁在院中。

  看着朝玉里尚未长个的身体,稍显稚气的脸蛋,苏六不得不承认,她有时都没把他当作少爷,应是把他当作了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甚至是弟弟一样的存在,倘若这少爷若真是翩翩少年郎,她与他可能都不会那么熟悉,她应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言,小少年的外表总是给了她安全感,她在同年龄异性前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抑或是说,自卑。

  但是实际上,少爷已是十七了,他都懂,孩童的外表吐出不符合的话语令人惊讶又心疼。

  苏六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戳到了他的痛处,不知该怎么安慰,因为那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尽是淡然,若她安慰则显多余,但她只觉他心中应是痛苦的。

  七年的时间过去教他如何平静说出,但没有教他遗忘。

  “剪吧。”

  “好。”

  苏六转身从自己带的箱子里拿了剪刀,又拿了一个纯青色的小锦囊,朝玉里瞥见,问道:“你拿锦囊做什么?”

  “我想把少爷的头发收起来,毕竟也是少爷的骨血,以后少爷若想要了,便找我来拿吧,我替你保管着。而且少爷贵气逼人,头发丝借我沾沾贵气吧。”苏六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朝玉里轻抿着嘴,弧度上扬。

  少爷总是这样,明明高兴却总憋着。苏六心想。

  苏六认真地将碎发分好,一把一把地修剪,剪了一把便放一把进锦囊里。

  “剪好了。”她的小锦囊也是鼓鼓的。

  她放下剪刀,拿束带将他的一部分头发缠好成小山包,然后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一枝碧绿色的玉簪穿过小山包,闪着莹润的光泽。

  “哈哈,好看吧,少爷。”苏六的手虚比着插好的玉簪,看着镜中的人,眼中隐隐有着期待,像是流萤的微光,他不想让她黯淡。

  “还行。”本是有再多赞美的词,都悉数被他吞回腹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夸一夸她,心中会那么变扭。

  但这两字也已让苏六高兴,她弯了弯眉眼。

  少女容貌并不出彩,但笑起来却有道不明的好看。

  “生辰快乐,少爷。”

  “谢谢。”他的声音陡然低了,极力抑制情绪的翻涌,她只是一句话,使他心跳莫名加快。热度从心胸逐渐扩散到全身,好温暖,习惯了冰冷的他,竟有些眷恋。

  五年里,每年落景都会同他说,他只觉厌烦,感不到丝毫欢喜,反是苏六,却让他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道不明,说不清。

  过了一会,他才缓过来,只听见苏六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什么。

  “少爷,这个簪子远看是好看,但其实近看杂质很多,你也不要嫌弃嘛,毕竟这簪子就花儿我两个月的工钱,我......”苏六欲言又止,“我是把少爷当作朋友才想着买这个呢。”

  朋友......

  “这个真的很漂亮。”朝玉里抬起手摸了摸玉簪,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颗原是沉睡的心惊醒了,不断地在他的胸腔里撞着,温暖的感觉从心再到四周散去。

  —————

  树木葱郁,溪水从葱郁中泻出,一只小兔一蹦一蹦地跑到溪水边饮水,试探地将脖子伸去,伸出小舌舔了舔,似是感到没有危险,才再凑进一点方便饮水。

  它身后的草丛,荫蔽之中一双碧绿的眼睛闪烁,一下,那家伙便扑了出来,是一只棕黄色的老虎,前爪死死地踩着小兔,小兔无力挣扎,它低下头享用,喉头里发出满足的声音。

  突然,一只藤蔓从它背后袭来,他轻巧闪过,藤蔓与地相击,“啪”的一声响亮得紧。

  “别生气嘛。”老虎口吐人言,嘴边的毛沾染鲜红,瞳孔绿光闪动“我马上就走了。”Χiυmъ.cοΜ

  藤蔓不理会,用前端的尖锐逼近着它。

  “真的。”

  他马上就要走了,马上,他感觉到了,那个小家伙,他感受得到他的血液在流淌,以及那颗心,那颗心的跳动,哈,家族的联系。等了五年,他马上就要看到姐姐的孩子了,他该怎样履行长辈的义务好好教教那个小家伙呢?

  他兴奋得毛都立起来,跳跃着往山下跑去。藤蔓见它走了,放下准备攻击的姿态,绕到兔子的尸体旁,挖了个小坑,将兔子安葬了后,默默地向后缩了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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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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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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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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