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着一身青衣,乍一看下竟有些眼熟,不由得笑道,“真真是和当年的襄王温软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眉目神态都这般想象,丞相大人你确定自己是姓玉不姓温?”
直接无视她的胡说八道,玉无瑕从袖中掏出了一卷明黄的圣旨,“圣上前日颁下的,之后并未收回。”
“哦?容儿说了什么?”苍白的嘴唇一开一阖,明明挂着笑,却从她眼里看不见半分笑意。江画伸手去接圣旨,玉无瑕握着的手却一僵,顿了顿这才松了手。
没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江画的反应很平静,只唇角挂着的笑容愈发的嘲讽,渐渐地变成了苍凉。“名单上都有哪些人?”
“李尹繁大人家的长女李可儿,刘尚书的表妹妹杨浅,太后远房亲戚家的白凄夕小姐,赤王府的风瑶小姐……”后头说了啥江画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风瑶”二字,好不容易捱到玉无瑕说完了,这才问,“容儿怎会认识风瑶,即便是登基是曾见过一回,可不曾说过一句话,更不知其名字,又是如何会在名单之上?”
“听说是赤王爷荐的。”
“我知道了,可还有什么旁的事?”
“没了。”
“你先回去吧。”
临走的时候,玉无瑕回头看着看,终是忍不住开口,“圣上虽贤明,可大权仍握在殿下之手,若殿下不同意,那这圣旨怕是半分效力也无,殿下……”后头的话没说出来,再说,便是大逆不道了。
当日江画扶他和令扬上位时便说,“即便我予你有恩,但圣上吩咐你所做之事,若不违背仁义礼德,你便不能忤逆。朝纲基本已经稳定,容儿皇权稳固,这朝中事我已不愿再管,但你二人要时刻记得,当今的君主,才是你们一定要忠的人。”
忠君,忠天下,忠苍生。
护民,护朝纲,护社稷。
流容说若江山郡主愿意,他抛了皇家的身份又如何。玉无瑕被叮嘱,君为先梨王次之。可不曾想,临到终来她身边剩下的却是玉无瑕不是流容。xǐυmь.℃òm
“按容儿的意思做罢。”梗在喉咙里的话终是吐了出来,却仿佛碎石,割的嗓子火辣辣的疼。连带着也牵动了心脏上的经脉,一起痛的撕心裂肺。
说罢再也不说话,只保持着唇角上扬的姿态直到玉无瑕离开。可眼底的落寞,怎么都无法掩盖。
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叮嘱,“殿下的身子不好,需要什么便去梨王府或相府拿,另外……若是说起朝堂上的事,多思量着些,不该说的便不要说,知道么?”
“相爷真会说笑,草民一介布衣,又怎会知晓政界之事呢?医者父母心,相爷放心就是。”
……
安大夫转身回屋,顺手将丞相大人方才给的银票塞给了安夫人,便转身进屋了,只余下刚回来还丈二和尚的安夫人在原地嘀咕,怎么这两天总是有人不停地往他家送钱呢。有个叫千斐的姑娘塞了三次,今儿又来一个当今的丞相大人。哦,还有昨夜里那个衣着华丽的公子。
啧啧嘴,还能记得那公子在烛光下的脸,真真是丰神毓秀、俊朗无双啊。出手也阔绰,一下子便给了一千两,还说不够再去赤王府取,他难道不知道,这些银子足可以买下整个长安的燕窝补品了么?
那屋里头的贵人啊,可要多住些日子才好,安夫人想。
燕窝补品还没买,梨王府就来把人接走了。
寒冬腊月的,除了白天温度高时还有些人在街上吆喝着卖东西,其他时间大多是空旷寂静的。
千斐说,“冬天到了,春天便不会远了,到时候府里的梨花儿都开了,雪白雪白的,花蕊还带着点嫩绿,风一来,便是纷纷花雨,定是极好看的。”江画靠在床头笑着点头。
这些日子都没去上朝,不过玉无瑕和令扬总来,将一本本誊抄的奏折翻本带了过来,里头还夹着圣上的批语。她一本本的看,却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评价,似乎只是在看一篇篇的故事画册。
风瑶再也没来过。
听说那日从梨王府回去便病倒了,任是用了多少退烧药都无果,最后不得不将慕容艳从宫里拉过去住着。饶是如此,也还是昏迷了一整天,赤王爷也衣不解带的守着,谁知道这丫头一醒,就一巴掌扇在赤王爷脸上。
偏巧第二日选妃的圣旨就下来了,风瑶铁了心的要入宫,赤王爷这才上了道折子给风瑶预定了个名额。
风瑶是依赖未央的,那日在沧云阁前,她靠在未央胸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未央看她的眼神,宠溺的叫所有人心里发痒。有时候江画想,若着女孩能这般简简单单的陪伴未央一辈子,也挺好。
知情的下人说,瑶小姐病好之后,似乎在一夜之间,连性情都变了,甚至连赤王爷都不得近身,整个人冷血的不像个人。偏赤王爷还任由他踢打辱骂,从不还手。
连赤王府的人都不知缘由是何。
今天的阳光甚好,透过窗棂洒在窗前的珠帘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斑。投在无名指根的戒指上,梨花纹络流光溢彩。
明亮的有些晕眩。
床头还敞着卷明黄的圣旨,开头写了什么、末尾写了什么都不重要,只得那中央的“选妃”二字分外扎眼。千斐走过来收起圣旨,“别看了,何苦让自个儿心里不舒坦,殿下权势倾天,若是不愿意,哪怕是圣上也要掂量着些。”
“怎的你们都觉得我比圣上还厉害,他下的旨意我还能给驳回了不成?”
“难道不是么?”
江画睁开眼,莞尔,“你呀……”她已经累了,这天下,还是交给他们流家的人吧。
再次见到风瑶是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新选秀女正式面圣的日子。
流容黄袍金冠,端然坐在龙椅上,眉目之间皆是俊雅柔和。身后的太监开始宣读圣旨,无非就是新一轮入围的秀女。听完了,流容拿过圣旨在上头用朱笔圈了几个名字,浅浅一笑,“这几人,即日起便封妃吧。”
圈了七个人,皆是权重朝臣的亲戚,或是商贾巨家的小姐,其背景动一动长安就能发抖的人物。
“容儿终于会笼络人心了,留他在皇位上我也能放心。”江画白衣如雪,站在群臣里微笑。只是那眼底的苍凉,却是怎么都无法掩饰。
傍晚的时候那七位新晋的妃子梳洗好,要同群臣一起在偏云殿舞歌庆祝。丝竹响起,七个娉婷佳丽从门口踏进来,身上的细纱华服披了满身的月华,在夜间闪着迷离的光彩。
都是国色天香,沉鱼之姿。
站在最末端的那女子,一袭绯红的绸衣,乌发挽成髻,走路之时流苏步摇叮铃作响。雪肤红唇,眉毛细长,眼角的大红胭脂斜飞入鬓,眸里波光流转端的是万种的风情,千娇百媚。眉目间的风流可见一斑。
虽是七妃之末,可无人不被她所吸引。
一曲《凤倾天下》,倾倒满朝文武,包括高座之上九五之尊的那人。
流容抚掌,转身命人取来了纸墨,新拟了圣旨。
“……风氏孤女,容姿出众,淑德庄丽,加封贵妃之衔,赐号瑶倾。”
群臣举杯,高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阶上那红衣的美艳女子,分外陌生。
杯里酒水泛黄,宛如上好的琥珀,江画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桌上的另一杯茶水,已经凉透。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江画毫不回绝,杯杯烈酒下肚,看的人目瞪口呆,然后赞叹,“梨王殿下好酒量,真乃巾帼!”
不是**的佞臣么?江画笑笑,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红衣女子停在她面前,唇角带笑,“梨王殿下权倾朝野,一双柔荑握着大皇朝的政堂命脉,您说一无人敢说二,天下是既知国君也知梨王,您同圣上,怕是谁也不逊色。这样的人,瑶倾佩服!不是殿下肯否赏脸,饮了瑶倾这一杯?”
“瑶儿!”未央不知何时站在了风瑶身后,脸色憔悴的分外难看,“你说够了没?说够了就退下!殿下,瑶儿不懂事,望殿下不要计较才好。”说罢便要拉着风瑶离开。
手却被用力甩开,风瑶抬起那只被未央握过的手,对着宫灯的方向,手指纤细柔软,形状也美丽。“怎么,不过一杯酒而已,殿下不肯赏脸么?”
“不过杯酒而已,本殿今晚喝的不少,也不差这一杯,贵妃娘娘实在多心了。”江画微微一笑,仰头灌下,伸手将酒杯倒置。然后伸手召了后头的宫女过来,“本殿今晚喝多了,你去跟圣上说下,就说我先走了。”
“江山……!”
江画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过头来客气的笑了笑,“赤王爷还有什么事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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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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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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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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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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