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江画没去未王府,当然也没回雪王府。那日从天牢出来之后在宫里溜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恣意宫的门前。
那一瞬间,有个有个想法突然在江画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就是她终有一天要住进这整个皇宫中最豪华的宫殿,成为这里的主人,梨江画的名字,将和沧云阁梨王殿下、恣意宫紧紧捆扎在一起。
和梨逍尘一样,被历史铭记。
又去东宫看了看流容,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才想起自己没地方可去。雪王府,未王府,甚至是凌音局,此刻皆让她觉得疲惫。最后索性叫了几个路过的宫女,将东宫旁的偏殿略略收拾了一番便进去住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在恣意宫走近了的缘故,梦里的梨逍尘十分清晰,甚至能看清那满头根根分明的白发。
梨逍尘站在一片雪白的梨花林里,托着一枚落下来的花瓣。她转过身,眼底的幸福笑意突然间就被痛苦取代,跪了下来,泪如雨下,骨节苍白的手拽住了江画的衣裳,“救救我,我好疼……心疼!”
梨逍尘的泪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洼,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的泪突然就变成了血,惨红惨红的,触目惊心。
“梨逍尘——!”
江画睁开眼,空洞洞的望着承尘发呆。她想动,可浑身就像是被千斤压着一般,无法动弹。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深吸口气,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桌上的宫灯光幽幽的,透过帘幔照进来,把江画的侧影在墙上拖曳开来,摇摇晃晃,看起来竟是万分的脆弱。
“来人!”
“郡主?”屋外有守夜的侍卫进来,恭敬的跪在帘幔外头。
江画披上袍子,赤着脚就走了出来,“太子呢?”
“属下不知,郡主要过去么?”
“算了,不去扰他了。”江画想了想,这才注意到仍旧低着头的侍卫,便问道,“你是东宫的人?我以前并未见过你。”
侍卫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清亮的眸子里分分明明的皆是柔和,仿佛带了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属下是长安远郊禁军的副统,不是宫中之人,只不过是替将军汇报军情路过。听见郡主唤人,便进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令扬。”
江画在他的身前蹲下,用手挑着他的下巴,仔细观察。这张脸生的并不惊艳,没有流容精致也没有未央的潇洒邪魅,只是略略清秀的一张脸,很年轻也很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连这名字,都能让人安心。
禁军分内外,皇城内军护皇宫,大多都是贵族子弟,里头才俊和脓包参半。而远郊外军却是守护着整个长安城的铁甲军,皆是从边疆沙场上挑选出来的军人组成,他们比剑更利,比冰更寒,从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出来,是从尸体堆里活下来的男人。
坚不可摧,强硬无比。这是襄王温软玉手把手带出来的军队。
“今晚留下来。”江画忽然抬手就摸上了令扬的脸,入手的肌肤细腻,很难让人想象出来一个历经生死残酷的军人会有这样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温柔沁入指尖。
令扬一愕,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好。我就守在这里,不走。”
江画这下半夜睡得还算安稳,虽然还是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却没那么清晰了。每当精神紧绷起来的时候,掌心就会传来柔软的触感,便能安稳下来。
国不能一日无君,流容的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的那天。红裳坊送来的龙袍不是明亮的黄色,而是在雪白的缎子上用银线做底儿,细细密密的绣着明黄的蟠龙。布料是江画亲自挑的,龙纹的花样儿也是她一笔一划勾出来的,没用尚衣局的官裁,而是令江湖上名气最盛的红裳坊连夜赶制,最后快马加鞭从洛阳送来长安。
最后妥帖的穿在流容身上,细腻的花纹配上颗颗圆润的珍珠,衬得脸色也明亮了几分。宫女束好了最后一根腰带,流容转过身来,“怎么样?”
江画伸手替他捋捋脸侧掉下来的头发,微笑,“很好看,就是太单薄了些。容儿,你太瘦了。”
流容莞尔,打发了红裳坊的人去领赏,又支退了来禀报大殿礼仪事项的礼部尚书,这才拉江画在榻上坐了下来。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落音山,流容靠着床头,江画枕着他的腿,两个人没多少话,却莫名的温馨。
可江画刚躺了没多久,就被流容推了起来。
“怎么了?”
“这衣裳太繁,郡主恐不好拆。”流容一边说着一边就低头去解龙袍的扣子,最后只穿了里衣靠在床上,“这样郡主枕着会舒服些。”
半敞开的衣裳露着雪白如玉般的锁骨,末端还能隐隐看见里头的绯红胎记。流容眼角弯弯,笑的温柔又多情的,“郡主总是浅尝辄止的,其实从未碰过我,即是这般,我却仍是眷恋上了,恨不得时时刻刻和郡主在一块儿。我晓得你骨子里的疯狂,也愿意毫无保留的让你虐待,你却宁愿去睡小倌儿也不愿意碰我,可知道我有多难过?”琇書蛧
很久很久之前,江画第一次抱过流容的时候,就说,“容儿容儿,你的身体好白好香好漂亮,我喜欢上了,所以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哦!”当年荒唐的花痴话儿,流容却当了真。于是从碰见她开始,十余年来从未和任何人有过肌肤的触碰。
江画虽武功高,却掩不住她天生体弱,她心里头那骨子疯狂,能看透的人寥寥无几。而流容,就是那其中一个。
屋里头的熏香似是有些浓了,熏的人脑子也跟着犯浑。
屋里头伺候着的丫鬟内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个干净。周遭静的能听见纱幔扬起的声音。
流容第一次看见江画其实不是在落音山上,而是在那年八月十五的皇宫北门外的路上。当时流容方才八岁,风扬起了马车的窗帘,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江画。那时候襄王爷还没死,她就骑在马上,坐在温软玉的怀里,一身雪白的衣裳在黑夜里像是会发光一般。那张脸虽年幼,却已生的美艳至极,她低头的一刹那,也看见了自己。于是便目光交汇。
那年落音山祈福,江画又误闯入了凤凰竹林,几番放肆的轻薄下来,流容不仅没反感,却还莫名的答应了她每月都来的无理要求。
月月来,来的便调戏他,但他笑笑任她恣意妄为。日子久了,江画来的愈发勤快了起来,流容的屋子里备着的不仅有自己的衣裳,更多的还是她的。
碗筷是两双。连床上的被褥,也都是双人的。
似乎习惯了她在身旁,所以当她告诉自己要离开长安去养伤的时候,心里才会如斯惆怅。夜里梦中,总觉得她还在身旁,可一醒了,便只剩锦被。
流容是习惯了微笑和顺从的,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不晓得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什么。有时候停了她和未央的种种事情,心里头总会莫名的郁结,像堵了块棉花,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知道是连呼吸都困难的。
今早有宫女给他说,“殿下,这是情。”
刹那间,恍若拨开云雾见月明。
其实这情根的种子,打是多年前就种下了,只不过一直被埋在心底,没生根发芽罢了。
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时过境迁,埋起来的种子早就不知什么时候长起来了。流容原本游离凡尘之外的心,有了惦记。他爱上了人。
“郡主,你爱过我么?”流容自己解开了衣带,轻轻问。
“我一直都喜欢容儿。”
“不是这种……”
“我知道。”
身体猛的被拉进一个怀里,温热的唇从头顶落下来,落在流容的鼻尖、唇上。江画把流容推到床角,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道,“容儿,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一辈子守着你,什么都不管了,都不要了,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可是,梨逍尘的伤,我还会痛啊,容儿,等我再也不痛了,我就跟在一起,永远永远。好不好。”
流容的眼里沁出泪水,拼命点头。
江画低下头,吻上流容的锁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妃色的梨花印记。那肌肤很细很滑,雪白的颜色甚至能让女子看了都发狂。这情|欲,就这么燃了。
还燃的汹涌浓烈。
“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在郡主放下一切之前,我不会伤害你。所以,我不介意郡主将我当做倌人对待。”流容的脸有些发红,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还含着些水汽,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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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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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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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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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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