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一声呼喊传来,被风吹过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却本能站起身,将呼声纳入耳中,不用琢磨是娘亲叫自己名字,大声回应了一句,少年转身下了山坡,往家走去。
少年家住村尾,背靠田野,走过亭亭如盖的包谷地时,有了些意料之外的动静,少年扒开包谷叶,看见地里撅着两屁股蛋,正毛手毛脚的刨弄着什么,少年没有出声打扰,悄悄走近,然后一边踹了一脚,恶狠狠说道:“兔崽子,偷红薯偷到我家来了!”
两个肤色黝黑面貌相近的男孩痛叫后,不急着转身看来人是谁,而是先有条不紊的把挖来的红薯塞进褂子里,明显是在地方上作恶不少的老手了,让一旁气势汹汹准备批斗一番的刘小牛都哭笑不得。
怀里鼓鼓的两个男孩双手齐齐捂着胸口一起转过身来,对着满脸怒气的刘小牛笑了笑,其中一个毫不胆却,笑嘻嘻问道:“远桥哥,能不能别说给我娘听,要不我两兄弟又得挨打了。”,个头小点的那个胆子小些,嘴里含着一块没嚼烂的红薯,诚惶诚恐的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刘小牛板着脸反问道:“晓得要挨打还来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欠收拾,整天带着毛毛挖别人粮食偷别人果子。”
沾了一身污泥浑身见不到几处白的男孩像急了眼,辩解道:“是毛毛自己跟着来的,我可没带他。”,说完还给了旁边小弟一肘子。
小名叫毛毛的男孩赶紧几口吞下红薯,跟着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我哥的事。”
刘小牛双手叉腰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算了算了,看在毛毛的份上,你把土给我填回去,我便不告诉你们娘。”
两小孩立刻小鸡啄米的点头,又恢复撅屁股的姿势,只不过刚刚是挖土,现在成了填土。
少年刘小牛笑了笑,转身离去,到了自己家院子,有个容貌较为年轻的妇人迎上来,含蓄问道:“远桥,你看见我家小四和毛毛没有?”,妇人是外地嫁进来的,全村公认的贤惠有礼,不知怎么鬼迷心窍来了这个穷疙瘩,刘小牛没村里那些妇人闲话这么多,只觉得这个年轻婶婶很和善,一时间竟忘了帮那两小子扯谎,笑着指了个方向,答道:“还在那挖我家地里的红薯呢。”
妇人听完笑脸立刻没了,给刘小牛道了个歉便往地里急急走去,瞧着妇人匆匆背影,刘小牛估摸着那两小屁股蛋是少不了一顿打了,刘小牛也不觉亏欠,凌生哥说过一句话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眼下来看就是这么回事了。
正要进屋,一中年妇女抬着一盆青草渣滓出来,手上还沾着绿色草叶,应该刚剁好这盆猪食,刘小牛急忙上前,夺过木盆,责怪道:“娘,你身子不好,又犯了腰病,还折腾个啥?这些活我来干就行,你回屋里坐着就行。”
眉眼即使再倒退二十年也看不出俏丽的妇人笑了笑,道:“娘这腰能有什么事,夜里让你爹给我拔个罐就好利索了,倒是你赶紧找个正经事做,别老是坐不住东跑西跑的,有了生计的本事,也好娶个媳妇,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刘小牛皱起眉头,埋怨道:“娘,我才多大,按凌生哥话来说就是连及冠都不到,你老人家现在瞎操什么心?”
说到姬凌生,妇人略有不满,轻轻呵斥道:“整天到哪三句不离你凌生哥,你也想学他一样没出息,天天让家里人被外人戳脊梁骨?”
听到凌生哥被贬得一文不值,刘小牛自然不服,面红耳赤想辩解些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小声说了一句,“凌生哥去当仙人了?”
腰腿不好耳朵却格外好使的小牛娘自然听到这句抗议,还想说些什么,刘小牛已经抬着菜盆去喂猪了,这时小牛娘亲才敢微微弯腰,轻锤酸疼的腰背,只不过目光始终未离开过自己儿子。
刘小牛满盆菜渣全倒在猪头上,惹来一阵吭哧声,又站在猪圈里独自腹诽了会,才将那份牢骚发泄完。等刘小牛回到屋子前,发现娘亲还站在那,对他笑着,柔声道:“远桥,别生娘的气了,娘以后不说你凌生哥成不?”,刘小牛轻轻点头,他对她生气永远不会超过一宿,小时候还会和娘亲顶嘴,这些年却再没有过,也许是鬼刀子山上那几座坟茔对当时年幼的他太过触目惊心,更或者姬凌生那几日的死寂让他懂了些什么。
天刚黑,刘大水恰巧从集市里回来,背篓里空无一物,进了屋,刘大水擦了擦手,笑着说道:“今天点儿好,菜全卖完了,明儿我歇一天。”,妇人听得眉梢一喜,起身盛了碗饭给自家男人,刘小牛也端着饭碗递了双筷子,自己老爹虽然家中顶梁柱,可说起来真没几分威严,说话还不如娘亲说话管用,可偏偏刘老汉不怕被人说耳朵软,反而乐在其中。
吃到一半,妇人突然问道:“远桥去县里上读书的钱有了吗?”,刘大水嘴里包着饭菜,模糊地说了句嗯,咽下后放下碗筷,去角落里找出一个小罐子,倾倒在桌子上,全是些碎银子,又从怀里拿出今天的收获,细致数了数,欣喜点头道:“够了!”
妇人笑颜逐开,把碗里的肉全夹给了刘小牛,忽然看见刘小牛在那低头闷闷不乐,有些不解,于是问道:“远桥,咋了?”
刘大水在一旁插嘴道:“要去县里读书可不就出远门了吗,孩子这是舍不得咱,闹别扭呢。”,妇人若有所解,安慰道:“县里离家是有点远,可儿子你要是想回家,那儿的先生肯定是准你的。地里的活儿有你爹在不用担心,你要真放心不下,隔三差五的回家里来住住就行,不过这书一定得读,我和你爹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这辈子就盼望着你有点出息了。”
刘大水又摆摆手,反问道:“读书哪能见天往家跑,那不耽搁学业了吗?”,妇人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又赶紧改了口,让刘远桥用功些,过节时回来看看就行。
沉默了许久的刘远桥突然说道:“爹,娘,我想去思岳!”
刘大水即便大字不识几个也知道儿子所说的思岳是指国都,姬家风生水起的地方,也是刘家村百姓一辈子只能在梦中徘徊的地方,看见自家男人的反应,妇人再愚笨也知道了儿子的意图。
“啪!”,妇人手中筷子猛地拍在木桌上,清脆作响。
刘远桥吓得身子一颤,他知道娘亲生气了,这是生平第一次。
刘大水作为家中的和事佬及时拉住妇人的手,妇人也没再发作,听见儿子荒谬想法的刘大水只是对儿子温和笑了笑,未置可否。
刘远桥果然是闻名村里村外的倔牛脾气,说要走第二天便走,刘远桥坐了三叔赶集的牛车,准备跟着县里去思岳的货运马队去离思岳最近的一个驿站,刘大水夫妇只是远远望着,从小到大他们没拒绝过儿子的一个要求,现在也不会拦着他,只是希望如儿子所说早点闯出个名堂,然后衣锦还乡。两人无言盯着刘远桥坐在牛车上,要走的时候下车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站在这边也听得见那几下闷响,身子病弱行不得远路还挺着腰杆站在田埂上的妇人终于失声痛哭,等看不见车影后,妇人一下摔在田里,拼命唤着小牛的名字。
坐在牛车上,刘远桥不敢张嘴也不敢睁眼,怕没了昨晚的那份决绝,牛车愈行愈远,刘远桥离家越来越远。
中途换了几次车队,刘远桥离那座人人向往的城池越来越近,离乡之情逐渐淡去,那些雄心壮志漫上心头,他包袱里有个小兜,装着满满的碎银子,他知道娘亲偷偷塞进去的,也是家里这些年攒下的全部了。琇書蛧
近一旬后,有消息传回刘家村,说思岳城头死了个年轻人,十七八的样子,穿着跟刘远桥很像,听说是惹怒了在城门玩耍的几个公子哥,让人无端给淹死在护城河里了。
刘大水夫妇担惊受怕了几日,后来刘远桥娘亲则一病不起,所幸后来传回来一封书信,字迹丑陋,一眼看出是刘远桥亲笔,刘大水让读过几年书的村长帮他读那一行字,信中写道一切安好,让他们勿念勿忧。
只是没人看懂信中所写修行二字是何深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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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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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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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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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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