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生如老僧入定,也不看周遭,一眼欲望穿脚下楼台。去了趟皇宫,本应是与小公主相互亲近的春风日子,可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连身旁的白脸狐狸都不甚动人了。
得,不知是谁惹了这小祖宗,看着姬凌生的发呆模样,雪玉突然怀念起那个嬉笑怒骂,睡在靠椅上悠哉晃腿的姬凌生了。
唉,不需公主说个通透明白,瞧那拒人千里的冷面孔,姬凌生就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把脸皮撕下丢人脚下去作践罢了。
曾嗤笑情爱为累赘的雪玉却不自觉把他喜怒哀乐放在心上,瞧着是像动情了。
从来喜怒于形状的姬公子竟罕见的没把欢喜悲怮放在脸上,看来是真失意了。
这是雪玉第一次见姬凌生这般神态,这冤家大多得意妄为,放眼思岳城的膏粱子弟也少有敢招惹他的,只有个同流厮混的商家少爷,还有个总拿热脸贴冷屁股的皇太子。平日里都是他欺负别人的份,今儿受了委屈倒是稀奇,雪玉坐在一个檀木圆桌上,桌上有个同样圆润的白玉花瓶,插着几枝初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偷打量着姬凌生的神色。
其实姬凌生也是第一次有失落神色,小时候或戏耍或动真的打闹都不会触及心头,打架打不过不要紧,极爱这张面皮的姬公子再打回去就行。唯一莫名委屈的一次就被告知一道灵根不足以修炼时,五岁大的姬凌生差点没活脱脱哇哇大哭成个泪人,再至奶奶过世,姬凌生的泪珠子都越发珍稀了。
雪玉身世也实为复杂,出身乡里望族的娘亲为了一个注定守不住的人与家中断了关系,最终逃不过穷苦潦倒,生下心头肉的女儿后更是疾病缠身,可那狠心的爹为了断绝女子情思念想,到最后关头仍是没露个脸。为此雪玉可没少过怨毒恨意,也没少往那人身上插刀子,可又有什么用呢?
姬凌生从小到大没少被暗地里骂,什么没有修炼天赋,不是姬家的种;给姬老爷丢人现眼;当真虎生豹儿,又生鼠孙,诸如此类的,这些年下来也得好几缸子的口水了,刚开始还会怒了寻人晦气,后面就无关痛痒了,骂了这么久,也没戳断他的脊梁骨。
小时候雪玉不懂为何别的孩子下了私塾都有爹来接,独独自己没有,默然回到家中,只能看见病入膏肓仍站在门口盼望的娘亲,那个时候,她真的好恨他。等到娘亲死后那人叹息着出现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拿出家中不锋利的菜刀,狠狠刺去。在那人身边长大,雪玉几次刺杀都以失败告终,恨意难消,于是远走来到思岳城开了一家最为人不齿的风月店子,看惯了青伶红绾和猥亵恩客们的一夜缠绵到次日的两不相欠,雪玉觉得男女之事最多也不过床笫上,再深都是痴怨,未曾想到让一个霸道少年叩开了心房。xiumb.com
姬凌生懒得理那些吃饱撑着嚼舌根的小人,这年头日子舒服些的说话都不会嫌腰疼,导致几年下来姬凌生再听见此类言语连往心里去的兴致都欠奉一个。可岳紫茗不一样,本是成便成不成便算的便宜事,却让人不轻不重地藐视了一番,姬凌生很是郁闷啊。他没想过死缠烂打,如果在皇上面前提亲成功那是最好,不费劲就娶进家门,以后厌烦休妻那是以后的事,但结果差强人意。而姬凌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没多大戏,会知难而退,以他的傲气也拉不下脸去软磨硬泡,他自诩有豁达胸襟,但现在他才发现,选择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把脸丢了。
见姬凌生神色缓和了几分,雪玉赶紧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轻声道:“怎么了?”,细语中有常年混迹雪玉阁之人都听不见的温柔。
可姬凌生胸中没多少锦绣,这脾气却是一等一的臭和倔,跟茅坑里的石头没个两样,此时被问及烦心事比闷葫芦嘴还紧。这下轮到雪玉火大了,怒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姬凌生听到了雪玉的怒斥,仍继续沉默,从小到大姬凌生受的委屈不少,可硬是没向人倒过一次苦水,这倔脾气比姬长峰的严酷军纪还硬气些。
怒从心起的雪玉猛然记起那个自己睡梦都要杀上千遍的亲爹,那人的臭脾气不就和眼前的姬凌生一样吗,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大骂道:“你如癫似狂寻人晦气就算了,凭什么找我这儿来?你不挺能耐吗,有本事出去能耐去,来这给我摆什么脸色。姬凌生,你给老娘滚出去!”姬凌生给雪玉这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给吓一哆嗦,没想到平时妩媚娇弱的雪玉撒泼起来如此彪悍,粗鄙话语也说得如此顺畅。
商正说世间女子年岁越大越如一汪含情的细腻温水,也越懂得体贴暖人心肺,会照顾人,现在看来这话果然是他随口胡诌的。
雪玉是真被这榆木脑袋气懵了,凤眼倒竖,呵斥道:“还呆这干嘛,滚呐!”
姬凌生顺着靠椅躺了下去,柔软的锦缎棉花人更觉身心疲惫,沉默许久出声道:“我一直我活得很潇洒,难以修炼就不去修炼,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但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没出息,连个纨绔都当不好。”
雪玉撇过头去,悄悄竖起左耳。
“对不起!”姬凌生柔声道,雪玉娇躯一颤,犹豫许久还是把头转了过来,雪玉脸上还有些红韵,看来余怒未消。
雪玉原本还想再责难他几句,看着他眼中的倦怠,心中却是不忍。姬凌生恢复正常的速度让人咋舌,也让雪玉心中一痛,是多少的苦难,才让你如此坚强。
姬凌生仔细地看着雪玉,像在打量一件珍宝,雪玉容貌不比紫茗差上多少,更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魅力,只是姬凌生对风月女子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以往对雪玉未放在心上,只是今天的雪玉却格外动人,触人心扉。
雪玉见姬凌生有些出神,以为他还有些沉闷,玩笑道:“别哭了大不了姐姐让你抱抱。”
姬凌生双眼睁大,打趣道:“真的?”,好不容易红着脸给出甜头的雪玉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但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姬凌生微微一笑,把雪玉揽入怀中,雪玉毫无反抗的被抱着,脸上羞红一片,等待着姬凌生出格的动作,她也下定决心,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可以接受的。
没有随之而来的轻薄,只有那轻轻的拥抱,雪玉甜甜的笑了起来,轻轻地拥着姬凌生,有些沉闷的呢喃道:“我会不会只是你失意时的一个寄托?”,姬凌生没有反应,一滴珠泪从雪玉眼眶中溢出。
雪玉擦去眼泪却发现有些不对,才发现姬凌生已经睡着了。
雪玉看着姬凌生睡着时的笑脸,很放松,也轻轻笑了起来,柔声说道:“罢了罢了!”。
雪玉轻轻的把姬凌生抱到床上去,场面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是一个娇小女子将一个七尺男子抱起,还毫不费力。将姬凌生安置好,不知从哪寻来一把金蛟剪的雪玉悄悄裁下姬凌生一段发梢,系在手腕的红绳上,这根微微泛白的红绳算是娘亲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雪玉熄掉灯火,缩进姬凌生怀中。
两人相拥而眠,在月光瑟瑟中,像白了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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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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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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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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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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