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如梦一般,江时清骑在墙头,梯子已经摔倒,怪物跑动的身影临到身后,海伦母亲和外婆的动作、神态被定格住。江时清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轻巧如燕稳稳地落地。
她极速奔跑朝着海伦外婆的方向奔去,海伦的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快要跳出胸膛,肾上腺激素狂飙,七八米的距离只需要几秒,这几秒却变得无限漫长,那是生与死的距离,是亏欠和终生遗憾的距离。
江时清在海伦外婆面前蹲下背起海伦外婆奔向侧门,她速度太快海伦外婆和母亲都没有反应过来,跑出几步远没听到跟上的脚步声,江时清回头喊道。
“妈!跟上!”
海伦母亲回过神,脸上的挣扎还未褪去,眼泪还衔在眼眶中,她顾不上擦眼泪跑着跟上去那滴泪终究没落下来。
就如您在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中选择了女儿一样,作为女儿的海伦不愿意您余生背负愧疚活着,也舍不得让外婆的女儿伤了外婆的心。
海伦是母亲的女儿,母亲是外婆的女儿,母亲把海伦排在外婆的前面,海伦把她们排在自己的前面。
三人一路行出了侧门奔进了荒草丛中,怪物被繁茂的桑树遮掩了视线追丢了人撞在桑树上。
巨大的桑树倒塌下来将三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怪物找寻了一圈没发现人咆哮着奔向别的方向。
江时清把海伦母亲和外婆护在身下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直到怪物的声息完全消失她绷紧的神经才平缓下来。
松懈的瞬间,遮掩的桑树枝消散,海伦母亲和外婆的身影消失。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水汽和雨声隔绝出一个世界。
雨水沾到江时清唇上不经意间被舔到,咸湿而苦涩。
她抬头望去,雨水从指缝间流出,她的头顶有个掩面哭泣的人,泪水浇落成雨水。
“海伦。”江时清轻声道。
哭泣的身影出现在她前方,雨水落得更急促,灰色雨雾中的身影瘦小,蜷缩成一团,肩膀耸动,湿透的头发贴着脸颊。
“海伦!”江时清提高声音。
抽泣的身影顿时直起头,半侧着脸,十三四岁的模样。
江时清往前一步,雨现更密集起来把她与海伦隔开,她并不能感知到太多情绪,或者说主意识要她忽略情绪,她便习惯了,然而此时江时清觉得心里闷了一口气,她张了张嘴,海伦先出了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理智和情感是两码事。妈妈为了救我舍弃了外婆这是母亲的本能,但若不是我要吃桑葚早几分钟和外婆上了车那么外婆就不用死,妈妈也不会因为负疚,郁结于心,身体每况日下,抱憾终身。”
“若我没回来,妈妈和外婆能更快地上车,她们能从这里逃出去...又或者我能变得很厉害,我能把妈妈和外婆都救下来,而不是吓软了腿。”
海轮的声音隔着重重雨声传来有些不清晰,她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仿佛都在叹息,字里行间的自责压碎了她的脊骨。
“海伦...”江时清又喊了声。
“你知道的,从小妈妈就不喜欢我,我被妈妈打时心里是很怨恨的,我起初不懂她为什么要打我、骂我,我明明很乖,学校里老师教的品行我都在学。我那么努力地照着做,为了让妈妈和爸爸少操点心,把所有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他们才渐渐地对我笑容多了起来。”
海伦喃喃道,目光空无。“我没想过她会选择救我,我是一个怪人,我从小就对情绪特别敏感也不讨人喜欢。我很惶恐,很不安,那些好的品行我一直在学且努力在做,时间久了我分不清心怀怨恨的是我,还是人前孝顺懂礼的是我。”
“她选择了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顿了下,语气很轻,嘴角微微勾起:“我很重要对吧?”
“她们笑的时候我也很开心,她们难过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我想着让她们不那么难过,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逗乐她们。”海伦转过脸,隔着雨幕注视那个和她长得很像气质却完全不同的人。
“我很矛盾,我觉得我不是我自己。她救了我,我为此愧疚,因为我不是她心目中那个纯粹良善的人。”
“这世界上就没有一条正确的道路可以让人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
“有没有一个正确的人格让我可以不必纠结,不必痛苦,大步向前呢?”
海伦的眼神没有焦点,她不需要别人的回答自顾自道:“大概是没有的,我活了二十多年既抛弃不了恶劣的自己又舍弃不了良善的一面。”
“所以我才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一次又一次。”
“善良呐,是末世时代最轻贱的东西。”说到这里海伦虚无的眼睛溢满了泪水,叹息般说完余话:“所以他和他们才会厌烦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吧。”
这里指的是段韵禾和曲霖函他们被困在时空缝隙通过献祭海伦才脱困的事。
海伦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江时清从来没想过真实的海伦是这个样子。她在梦境中和副本中看到的海伦善良、勇敢、坚强,不管遭遇多少次背叛和挫折,再痛苦纠结都没有放弃同伴,都没丢下怜心。
青莲佛子说江时清有仁心,这份仁心的来源就是海伦。
“海伦...”江时清提高声音,清澈的眸子带着让人信服的能力,她正色道:“海伦,你看着我。”
纤长的睫毛轻轻地合了几下,海伦的目光有了焦点。
江时清:“你一直做得很好,你非常棒。”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不要对自己太苛责。善良是种美好的品德才不是让人轻贱的东西。善与恶不是绝对对立的,你觉得别人喜欢的是你迎合出来的假面,真实的自己没有人会喜欢。”
“遭遇不好的事先反省自己没错,但有些错误不是因为你,是非你也能分辨,为何要过度苛责自己。”江时清:“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你自己把自己锁起来,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呢?”
海伦眼皮动了动,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心有形役困住别人也困住了自己。心为囚笼,所以痛苦的根源在于她的自我纠结,不能完全地斩断那些外念吗?是她意志不够坚定,是她软弱不肯割弃不好的一面吗?却听对方道:
“不管是你在外显露的一面还是私下里的你自己的一面都是真实的你自己,尝试着去接受自己,不管是哪一面。”
“接受你自己再看这个世界你能更加平静。”
海伦怔怔地望着江时清,雨声小了下去,急促的雨幕变得柔和。
“没有谁能拯救你,除了你自己。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人,静下心来倾听内心的声音,和自己和解吧。”
淅淅沥沥的雨停住,水汽氤氲,阻碍两人的东西终于消失,江时清对着海伦张开怀抱,眉眼弯弯,鼓舞道:
“来,自己站起来,拥抱我吧。”
周遭尽是化不开的灰雾,有人对她敞开怀抱,笑意吟吟。
眼泪霎时汹涌,浑身湿冷的海伦撑着站起身奔向了江时清,相隔只有两步的时候江时清主动上前拥住了海伦。
我会活成无拘无束的你梦想中的那个自己,你也要接受完整的你。
海伦哭出了声,往日里的压抑、自责、愤懑都散在哭声中,于是荒泽般的灰雾一点点消散开,一缕橘红色的光头顶亮了起来,微风吹得芦苇荡沙沙响,足下混沌的水面变得清澈,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鱼儿在其间游动,一派生机勃勃。
怀中的人消散,江时清看着眼前的美景微微叹息,海伦的心结解开了,她的思绪也随之清明,困顿和疲倦一扫而空,浑身清透达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舒适的状态。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水中的鱼,一会觉得自己是天边的云,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吹动芦苇的风,她散在了万物里,融入了万物里,这世间万物处处皆是她。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头顶的那缕红光落下来滴在她眉心。m.xiumb.com
滴答。
犹如水滴落湖面的声音,湖面漾起连绵的水波,一层一层荡漾开去,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回应她。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江时清睁开眼,眉心传来湿润的触感,她伸手一摸,指腹上沾了一抹红,像血。
头顶的红光不见踪影,原来红光不是光是血,血的气息有些熟悉,父神俊美的脸浮现在她眼前。与青莲佛子那一战伤了她的精神体导致本就不稳定的识海发生了动荡,破了迷障的江时清心念一动从头顶的泄口飞了出去。
上百块碎镜同时消散,打了不知多少个回合的段韵禾和巫祈停滞了一瞬。
顾忌着这里是江时清的精神海,两位古神打斗时都心照不宣地绕开那些镜子。
精神体内形体不受限制,段韵禾身披洁白的纱衣,巫祈显露了真身,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暗红色的纹路覆盖了左脸,金色的眸子犹如太阳般耀眼,眉心隆起的第三只眼裂开的缝合起来,就在方才他的分魂找到了江时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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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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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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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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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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