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与陆骁到达宣州城外时已是夏末,正是当地气候最好的时节,陆骁便问她道:“可要在宣州里玩耍几日,我看这一路上封君扬都未派人追过咱们,应是也不会來这宣州了。”
辰年低着头默默啃着手中的干粮,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了,还是尽快赶路吧。”
她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陆骁已是快瞧了一路,此刻再压不住心中火气,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馒头劈手夺下,喝道:“谢辰年,”
辰年动作顿了顿,慢慢地撩了眼皮去看他。
陆骁气得将辰年从条凳上拽起,想寻面镜子与她照照自己的模样,可此处不过是设在路边的一处茶棚,哪里会放的有什么镜子。他在原地转了两圈,便恶声问茶棚老板道:“你水缸在哪,”
那老板瞧他言行凶恶,吓得忙指了指棚子后面,答道:“就在后面。”
陆骁便强行拎着辰年走到茶棚子后面,揭了那水缸盖子,摁着辰年去看水中的倒影,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模样,你自己看看,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谢辰年吗,就你这副德行,我看你还是老实回头去寻你的阿策,也省的这样半死不活,你若是忍得下,就去给他做,反正在我们鲜氏也有一个男子娶多个女子的,这也不算什么,你若忍不下,那就把他要娶的女子都杀光了,叫他只能娶你一个,”
辰年初时还挣扎,听到后面却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看向水中,就见那水中之人面容愁苦,眉目沉郁,便是她自己瞧着都觉得陌生。她怔怔地看了片刻,忽地闭上了眼,低下身一头扎进了水中。
陆骁看得一惊,下意识地想把她拉起,可转念一想又停下了,只松开了摁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抱怀看她。
辰年一口气憋到尽头,直憋得肺里开始闷痛难忍,脑子里空白一片,再也想不得任何的杂念,这才撑着水缸沿直起身來。无数的水珠从她头脸上滴落,将水面上的人影砸得支离破碎,辰年大口大口地贪恋地吞着新鲜的空气,气还未喘匀,却是回身笑着问陆骁道:“你过來试试,可是能比我闭气闭得久,”
陆骁看了她两眼,竟真的走到了水缸边上,先看了看笑呵呵的辰年,又探头瞧了瞧缸内,迟疑地弯下腰去,眼看着要触到水面的时候,人却突然又直起身來,不屑道:“谢辰年,你真当我傻啊,”
辰年还真是打算着等他扎入水中后使个暗坏,将他掀翻过去,叫他大头朝下的扎入水缸之中。谁知陆骁竟是瞧穿了她的心思,辰年心中发虚,面上却是极为无辜,只疑惑道:“你说什么,这是哪和哪啊,”
陆骁淡淡地横辰年一眼,也不理会她,竟转身往外走了。辰年笑了笑,在后面跟了出去,又瞧见那茶摊老板躲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一副想上前却又不敢的模样,她想了一想,便已是明白了缘故,便伸手招了那老板上前,从腰间摸了块碎银出來递给他,笑道:“大叔,实在对不住,把你的水都糟蹋了,这银子给你,权当赔偿吧。”
那茶摊老板顿时转悲为喜,忙将银子接了,又一连说了几句吉利话,将辰年与陆骁两个一直送出茶棚。
宣州虽地处关外,可其富饶却不下冀州,城内店铺林立客商云集,倒是个极繁华的所在。这城里本是夏人与北漠人混居,后因鲜氏族不断壮大南迁,城里便也慢慢多了一些鲜氏族人。这些鲜氏族人大都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高鼻深目,脸部轮廓极为清晰,与夏人和北漠人都大为不同,一眼便可辨出。
辰年接连遇到几个鲜氏族人,瞧着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忍不住声与陆骁说道:“我以前只觉得你长得壮实,可现在看來,才知道你在你们族中竟算是长得顺溜的呢,”
鲜氏族人尚武,更喜崇拜孔武有力的英雄,陆骁不爱听辰年这话,便只从眼角上斜了她一眼,连理都沒理。辰年早已经熟悉他的脾气,当下也不以为意,回过头去接着看她的街景。两人并未在宣州多待,只住了一日,采买了些日常用品,这便出了宣州。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是由宣州继续北行以迷惑封君扬的追兵,暗中再偷偷绕回,翻越燕次山进入冀州境内,从而进入太行山。可沒想到封君扬只追到了子牙河,后面再未派人继续追赶。既然如此,辰年两人便也无需再往北去绕圈子,索性从宣州直摸东南,从北往南翻越燕次山进入冀州,又南行了两日便钻进了太行山中。
一入太行,辰年便如鱼得水,整个人顿时鲜活起來。陆骁瞧得不解,奇道:“这里不才只是北太行吗,离着你们清风寨还远着呢,你这么早高兴做什么,”
辰年心情正好,闻言便与他解释道:“清风寨称霸太行数百年,霸得可不只是南太行,便是在这北太行,也有大半地方是清风寨的势力范围,寨中为了便于辖制,还专设了几处分舵在此。另一些名头些的寨子,虽不属清风寨,可排起辈分來也算是清风寨的徒子徒孙,是要敬着清风寨几分的。”
陆骁恍然大悟,缓缓点头道:“明白了,简单來说,这清风寨就是太行中的山匪祖宗了。”
辰年笑道:“差不太多了。想当初北漠南侵,麦帅占据这青冀两州抵抗鞑子护卫百姓,江北之人钦佩麦帅义举,从各处赶來襄助麦帅抗敌。当时太行山中挂上号的山寨有三十六处,共同推举清风寨为首,凑了联军出山听麦帅调用。后临潼一战,唐公便用得是咱们清风寨的兵马,以三千之数对抗北漠杀将的两万人马,流芳千古。从那以后,清风寨便一直是南北太行各寨之首了。”
陆骁身为鲜氏族人,并不知晓这些历史,听得倒是津津有味,感叹道:“清风寨竟还曾有这样风光的过往,真是叫人料想不到,我还以为它就是太行山中的一处匪窝呢。”
他一句无心之语,听得辰年却是忽地沉默下來,暗想若不是清风寨曾有过那般风光的过往,许是张奎宿也不会生得那样大的野心,竟想着掺和到天下之争來,结果却落得个惨淡收场,连山寨都被人攻破了。
如此看來,也不见得乱世就能出得风头。当初清风寨派兵出山是为着抵抗外族入侵,占着“道义”二字,又有麦帅、唐公那样的英雄人物带领着,这才得了百姓的称赞。眼下天下虽也是大乱,却都是自家人打來打去,说不上谁有理谁沒理,全是看谁的兵强马壮,看谁的心更狠手更辣。清风寨这个时候冒头,跟“道义”两字全无关系,只能以匪兵相称,莫说输了,便是赢了也得不了什么民心。
辰年一时想得颇多,半晌沒有动静。
陆骁便瞧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为何又不说话了,”
辰年回过神來,答他道:“在想‘道义’二字,同样是出兵,有此二字,清风寨便是义军,可若沒有,同样的人马却就是匪兵了。”
陆骁虽是异族,却也并非只是空有武力的莽夫,听了不禁问辰年道:“道义道义,什么叫道,什么叫义,”
这话一时却是把辰年问住了,她自己尚未全想明白,又怎能來答陆骁。她认真想了一想,这才说道:“这‘道’字我不清楚,可这‘义’字却是习武之人的首要之事,人都说“侠义”二字不分家,无义不能成侠,义便是正,是咱们习武之人的立身之本。否则,便是你武功天下第一,众人也只是惧你怕你,半点不会敬你重你。”Χiυmъ.cοΜ
陆骁被她绕了个头晕脑胀,不屑道:“你们夏人就是麻烦,我要说就一句话,你要和我好,那咱们就做兄弟,便是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愿。可你若是对我不善,那就别怪我向你亮刀子。”
辰年听了却是摇头,说道:“那怎能行,若是有个大奸大恶之徒,对所有人都不好,偏偏对你十分好,你是与他做兄弟,还是亮刀子,若按照你所说的,只要他对你好,你便可以与他同生共死,可你这样帮他,岂不是等于害了那些受他戕害的好人,再说,若是有个对大家都很好的人,偏偏就看你不顺眼,你杀不杀他,断定一个人的好坏怎能只凭你自己的喜恶,”
陆骁想了一想觉得她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觉点了点头。辰年见自己辨过了他,不觉得意道:“你看看,可不是我们夏人麻烦,而是你们鲜氏人太简单,爱憎分明纵是不错,但也要有大义在前才好。”
陆骁停了一会儿,却是奇道:“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为什么要对我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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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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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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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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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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