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一面破锣被狂敲着,惊醒了睡梦中的大店乡,这是信号,炸矿的、查污染的、开警车的进村都是这个信号。随着锣声疯响,一个接一个的窗户亮了,那些已经以偷为生、以盗为业的从家里奔出来了,已经有无数个事例证明,团结才有力量。团结才有钱赚。
“村里的货被人截啦,都上车。”
“亮子他们被抓啦,就在岔路上。”
“村里的货被人截啦……”
吼声绕了一乡,车开起来了,人动起来了,越野车、大卡车塞得满满当当,很快组成了一个车队,直奔出事点。
……
通知村里的地下指挥,此时正坐在逃窜的车上,他握着霰弹枪的手在抖,司机把车已经开到了一百五十麦,狂飚在通往津门的路上,而五辆车现在只剩一辆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交待。
“亮子,咱们会不会……”司机使劲咽着口子,紧张地问:“被抓啊?”
“怕个屁,妈的。”亮子一摸身上的弹壳,恶狠狠地道着:“有人把咱们卖了……坏了,我叔还不知道呢,这可咋说啊?”
是啊,货丢了,人折了,这得多大损失啊,他掏着手机,拔着王特的号码,接通时,那边尚是温和的口吻问:“这么快啊,你们按原路到港口。”
“不是不是,叔,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们……我们被截了,在岔路上,大桥口那段。”
“啊?什么人?”
“不知道啊……好像是警察。”
“放你娘的屁,你吃屎长大的?好像?几个人?”
“有三四个。”
“你们多少人?三四个就把你们截了?”
“不是啊叔,你听我说,那几个真特么黑,路上放火,我们一停车,他们露面就开枪,直接打轮胎,我也摸不清来路啊。”
亮子纳闷道,想想刚刚发生过的,怎么就觉得不像警察呢?
王特沉吟了片刻,出声问:“你怎么说好像?”
“本来觉得不是,可过路口不远,好多警察,隔一段就有,隔一段还有,我这不才上高速了。”亮子道。
“亮子,车和货都不要了,赶紧走。”王特在电话里道。
“啊?”亮子愣了。
“啊个屁,不是好像,那真是警察。你还往津门跑,不找死吗?”王特吼着。
砰……砰……两声示警的枪声,惊得司机腿一软,油门松了,在倒视镜里,一簇红蓝警灯闪烁着,朝他们追来了,飞驰在最前面的扩音喇叭吼着:
“……马上停车,马上停车,接受检查……”
“咋办,咋办,亮子。”司机哆嗦着问。
“妈的,你说咋办,还不快点跑。”亮子催道,摁下车窗,把枪口伸出去了。
“哥,你整杆打兔子的枪,跟警察怎么玩?”司机郁闷道。
喀嚓,枪回头了,顶着司机脑门,气急败坏的亮子怒嘶着:“让你快开。”
“好好,哥,听你的,听你的……完了,这你让我飞过去啊。”
眼前出现了三辆并行的闷罐车,不紧不慢地开着,像故意压着后车的速度,不管司机作势超车还是狂摁嗽叭,前车都是不理不瞅,不但不让路,而且把速度越压越慢,后面的警车也开始压速了,不紧不慢地走着,同样是三辆并行,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砰……砰……又是两枪示警,这一次司机真是急了,往路沿一靠喊着:“亮子,你快走吧,咱们跑一个算一个。”
持枪的嗒声开门,从车上直接跃出护栏外,一眨眼就隐没到黑暗中了,司机也学乖了,跳下车奔着翻过路另一头,没命地朝路外奔,车灯旋即耀着去向,车上跳下全副武装的特警,朝着两人逃窜的地方直追上去了。
片刻后,这一车的搜检发现两箱不明货物,回传到了指挥上……
……
“截住这一辆了。”
尹白鸽递着平板,接收刚刚连接,她存着前方的影像回传。
这是临时调集到高速路拦截的防暴特警,抓这么个毛贼倒有点大材小用了,车上孙启同看了几眼,随口问着:“离我们现在的位置有多远?”
“27公里。”尹白鸽道。
“险险拦住啊,现在的交通和通信太方便了,一个不留神,可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孙启同感慨道,话里多有庆幸的味道,他举着东西问:“你们里面有人认识这玩意么?”
“还真没有,就请了一位退休的缉私警,吴吉星,留在岚海,正发出事地赶,其余的,都是头回见。”尹白鸽笑道,然后她解释了,错不了,都快发展成武装走私了,我就不信除了稀土还能别的。
“呵呵……一群非专业人士要把这事给办喽,那可就好玩了。”孙启同笑道,舒畅之极了,四辆截获的东西,足够给此事定论了。
“还是有点仓促啊,上线估计应该知道消息了,不好抓了。而大店乡往下查,肯定有难度。”尹白鸽道。
孙启同不屑说着:“到这份上了,还能让他们嚣张下去?这块遮羞布迟早得剥下来啊……加快速度,我们做得越快,这事的把握就会越大。”
尹白鸽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不过她不敢再问,这辆指挥车加速,驶向出事地……
……
桥上一带,路上凫凫的轻烟尚未散去,第一队支援就到了,让张如鹏纳闷的是,居然是交警。
第二队,还是交警。
不过思忖之后,又有点佩服上面的手段了,你涉及什么案,我就不调对口的警力,恰恰是这种和案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交警,反而指挥统一,到场就拖车、拍照,先把三辆车涉案的五位嫌疑人带走,两队人在高铭的指挥下处理的井井有条。
“嗨嗨……大兵。”张如鹏奔着往一处高地,拽着大兵问着:“这得赶紧走啊,那帮刁民,肯定组织起来了,万一出个岔子?”
“他们到这里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现在过去一半时间了。”大兵回头看看,车刚拖上来,其中有辆最重的,里面结结实实拉了四大箱,一箱有200多公斤,车自重差不多增加一吨多,刚刚被拖上来,看到此处发愁地道:“是得赶紧走啊。”
可是没命令暂时不能走,这是案发地。两人一起下来,此事还没定,那俩冒出来了,于磊、毛胜利,两人追着大兵,于磊问着:“大兵,我们……我们咋办……”
说话有点哆嗦,可能有点被吓着了,大兵还没开口,毛胜利也附合了:“南哥,你要非让我们现现眼,那我得赶紧家里准备后事了啊。”www.xiumb.com
“哟,这么胆小?”张如鹏不屑问。
“您老有身官衣不怕啊,我们成不?南哥,您行行好,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得了,我们就贩过,也就是整个一二十公斤的,赚个小钱,顶多够着个治安处罚……这这这……这几车玩意……”毛胜利愁苦地道。
大兵看张如鹏,指指高铭的方向,让他去和高铭打个招呼,肯定不能留举报人的,他把毛胜利揽过一边,连于磊都不让听,近距离看着这个货,严肃地问着:“我问你个事,这路子好像不对啊,怎么是通过省城出港?不去岚海?”
“早不去了,以前魁五在时还能撑着,小打小闹从渔船上走点,自打他进去,谁还买他的账啊,王特早自己想辙了。”毛胜利道。
“哦,那意思是,你特么借刀杀人?”大兵愣了,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我还真不敢借,不杀人得杀自己,你说我怎么办?”毛胜利梗着脖子道。
这倒是,大兵接受这个解释了,而毛胜利这个层次,恐怕还到不了组织的层面,他换着话题问着:“最后一个问题?高宏兵和那个女记者,究竟怎么回事?”
“这是两个问题。”毛胜利道。
“那你就都回答一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这事你敢跟我狡赖,我明儿就去大店乡,把你举报的事捅出去。”大兵低声恶狠狠地威胁着。
没有比这个威胁更有效的了,毛胜利一哆嗦,看着大兵道:“怪不得你把宗绪飞也整了,真黑。”
“那就痛痛快快告诉我,别让我黑你。”大兵道。
“你就黑我,我也没治。高宏兵,据说是被灭口了,私吞了一批货想溜,具体我不清楚,不过等你抓到高虎就应该知道了。”毛胜利道。
“高虎,你同伙?”大兵愣了下。
“同个屁,我就一开车的……其实抓栗勇军时候,高宏兵早有几个月没见着了,私底下都说他被灭了,但具体就不知道了,实话实说,干这事我还真不够格。”毛胜利谦虚地道。
应该不够,大兵看这个货油头滑溜的,顶多是个坑货,他又问着:“女记者呢?”
“应该还在,没死。”毛胜利道。
“什么?说清楚点。”大兵吃了一惊。
“就那么点事,还不至于杀人灭口,她知道的,还没有栗勇军多。”毛胜利道。
“那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兵怒道。
“您消消气……让活不见人,比死不见尸容易多了,又是个女的,在这种鬼地方……”毛胜利提醒了大兵好几回,大兵懵然反应不过来,谁可能想到人心能恶到什么程度,毛胜利干脆直说了:“敲折腿,扔那个山沟里给个老光棍当老婆,还换俩钱呢……别说活的,死的都有人要,鬼婚听说过么?一副女骨都卖好俩钱呢……”
毛胜利没有注意到,大兵快出离愤怒了,他话音方停,被大兵一把揪着领子,就听大兵恶狠狠地问着:“他妈的,你们这群畜牲,知道把人家家里害得有多惨吗?”
“哥,哥,这不是我干的啊。”
“那是谁?快说……”
“王大强……王特侄子,肯定是他,我们出事时外面就是他在跑,以前大店一带穷,他是专门往乡里贩妇女卖给人当老婆的。”
“艹你妈的……”
大兵怒得气无可泄,一把把毛胜利给推过了,毛胜利一骨碌起来,屁颠屁颠跟在大兵后面问着:“哥,哥,我可都告诉你了……这要传出去,我可也没活路了……你不能看着我也……”
不说了,这事定论了,张如鹏把于磊那辆越野开过来了,右前脸被撞得已经不像样了,他跳下车,有点抱歉地对于磊道着:“方向有点偏了,慢点开……要不就坐警车回去。”
“算了,还是坐这车吧。”毛胜利迫不及待往车里钻了。
于磊看看车心疼地道着:“我这新车啊,开公司的,这让我怎么交待啊。”
“要不,我让省厅给你出个证明?就说执行公务出的意外?”大兵问。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了,于磊气得直竖中指骂着:“王八蛋,当我不认识你啊……以后咱各走各的。”
怒气冲冲上车走了,那车方向果真有点偏了,走不快,只能低速慢开,这事办得,让张如鹏都不好意思了,他看看大兵,征询问着:“咱们是有点过了啊,好歹也是你战友呢,要不回头申请点经费赔给他吧。”
“没那么简单,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啊……噢对了,毛胜利刚才说,高宏兵可能灭口了,高虎知情;陈妍可能是被贩卖了,王特的侄子王大强可能知情。”大兵道。
“啊?”张如鹏惊咦了声,急问着:“可能性有多大,不会都是道听途说吧?”
“看今天晚上的事,应该无限可能了……这应该是有人想把大店乡这群货往死里弄,可王特盘踞这么多年,知道的黑事不在少数啊?难道他们不怕被牵连到……坏了,坏了……”大兵眼睛发直,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
“怎么了,你神神叨叨的?”张如鹏没听明白了,直道着:“有陈妍的消息,这是好事嘛。”
“她不是关键,大店乡私货的归属才是关键,不会有人要干掉王特吧?”大兵心里泛起一丝不详之兆,这一切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急于找到走私货物,于是出现了一个涉案的毛胜利,试图收买又被他反制,所有的消息都从他这儿出来了,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合理?
“你是说,毛胜利?”张如鹏不信了。
“如果他有问题,那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了。”大兵道。
“那你还放走他?”张如鹏问。
“不放走难道抓起来啊,这事他比谁的功劳都大……快,让高铭联系一下尹白鸽,找找王特在什么地方。”大兵拽着张如鹏,刚喊了声高铭,意外又生,路这头支援的警力又来一拔,路远处,数辆车轰轰开着,两头齐头并进,朝这个截获点汇合来了。
“艹……早料到他们来这招……上路障。”
高铭吼着,气急败坏了,这儿的治安环境坏到这种程度,也该来这么一回了……
警车没有退,开始往前开拔了,推进了两公里,横亘在路上,沿着路面,六七辆警车全部设成了路障,准备挡下这些冲来的车队,站在最前排的高铭拉着警车里的喊话器吼着:
“车上的人听着,岚海市公安交警正在执行公务,我命令你们,马上停车……马上停车……”
轰隆隆一列车队呼啸而来,前面是越野,后面是大卡,当前的一辆速度仅仅是稍慢了点,朝着设障点,轰声就冲上来了,咣一声撞在了警车上,喊话的几位警察迅速后辙,车队被逼停了,不过可挡不住人,车上扑通扑通往下跳人,操家伙的,拣石头块的、点火把的,瞬间啸聚起来,气势汹汹地涌上来了。
砰……又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声嘶力竭的高铭在吼着什么。
可惜示警枪声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乱飞的石头蛋蛋,乱扔的铁块板砖,一瞬间把数辆警车砸得千疮百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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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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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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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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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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