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批船的出现虽然有极大的可能是为下一批粮草做准备,可殒究竟是否会继续利用这条水路运粮,又或者下一批粮草何时才会运出,却都是未知数。
另一面,之前的那批货物已经陆续转运了出去,泉州那一批的船又还没有回来,这样一来盐帮的百逾艘船几乎全都出去了,整个码头显得空荡荡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单单只是数日前的那一批粮草至多只够大军一月只用。如今大军已到前线,后续粮草势必紧跟其后,以殒的性格应当不会放弃这一条便捷的水路,可也绝不会只依靠这一条水路,最怕的是水陆交替时真时假,毕竟这样的机会只能有一次,一旦失败打草惊蛇,便再也不会有机会。
虽说只要安心等在淮河不露声色,必定会有下手的机会,可是眼下刑最缺的便是这等下去的时间。
可这事除了等却再没有别的办法,这么一等又白白浪费了数日时光,也不知道殒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粮草之事没有进展,嫣也毫无音讯。
钺心里本来有千万个不愿意让嫣回来,可她和昊玉原本就有旧交,再加上这次昊玉又不顾危险的帮了刑,她又如何能开得了那个口。
既不情愿又无法拒绝,只能不听不问,浑然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好在自那夜之后,刑再没弹过琴,只是把陌忆放在了房中。
钺虽然不提起,心里却难免好奇,嫣明明还活着,而且必然察觉到了刑召唤,可她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她当真已经彻底放下了,连回来见一面也觉得多余?
又或者她干脆彻底封闭了神识再不愿与故人有所牵连?
可是冥冥之中,钺却总觉得她一定会来的,因为召唤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爱了数千年甚至一直以为被自己亲手害死了,却又重新归来的人。
即便往昔的爱恨都已消散,不愿再回顾,难道她就当真舍得不回来亲眼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活着回来了?
这两日,刑只是不动声色的下棋饮酒,甚至还陪着钺和祁苏到淮河城里转了转。
可是钺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远非表面上那么轻松自如,反而一日比一日沉重。
自那日以后便再没有消息传来,无论是祁国还是北国,粮草没有动静,琥大、琥二、血炎甚至昊玉和祁桢都没有消息。
镇北军一直驻扎在桑榆按兵不动,可是韩奕却再次没了踪影。
他上一次失踪致使桑榆倒戈、琥二被囚,那么这一次呢?
琥大虽然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回去了,可只要他一天不回北国,就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桑榆受韩奕挑拨再生反心。
而更加被动的是,刑手边现在已无可用之人,就连想先行下手查一查韩奕究竟还与哪一部有牵连都无法做到。
当下的局势虽然还不至完全失控,却已成明显的劣势。
眼下这点劣势虽然还并不明显,可是高手对弈,一着落错满盘皆输。
开局已是如此被动狼狈,若不能借粮草之事扳回这半步的劣势,那么这半步的劣势便极有可能在殒的手里成倍的增长再难挽回。
这半步的劣势,旁人未必有所察觉,可是执棋的人又怎会看不出其中利害。
刑孤注一掷想靠淮河一事扳回一局,殒却必然在算计着如何才能将这半步的优势变成一步甚至数十步。
眼下能扳回这半步劣势的最好机会便是这淮河的粮草,偏偏此事进展也不顺利,刑又怎么轻松得起来。可是他心里再着急,面子上却是不能露出半分。为将者,哪怕兵临城下,也绝不能有丝毫胆怯慌乱之意。否则,将心乱五分,军心乱十分,军心一乱,败局自定。
大事当头,钺这几日也实在睡不安稳,千年前那一场大战总是反复的在她脑海中回顾。
已经有多久没有梦见那场大战?她恢复记忆以前时常会梦到一些模糊残缺的画面,可是恢复记忆以后却再也没有梦见过那场大战,或者说是她自己不愿再想起那一场大战。
她清醒时不愿再去回想那一场大战,睡着了却不由自主的梦见了那一场大战,甚至比她记得的更为清晰具体。
原来那一切并不是无可挽回的,殒虽然天资卓绝心机深沉,可如果没有自己一味盲目的纵容心软,他又怎会越陷越深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梦境的最后,是铺天盖地的血和扑面而来的腥臭之气。钺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回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才发觉自己深陷梦魇之中出了一身的冷汗把衣服被褥都给浸湿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只觉夜色深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钺全然没了睡意,身上又黏糊糊的难受得很,便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想出去透透气,打开门却看见刑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
“醒了?”
“什么时辰了?”
“已近辰时了。”
“一宿没睡?”
刑没说话只是倒满一个酒杯,放在了自己对面。
“可还有哪里不适?”
“已无大碍了,这是庸先生留下的酒?”
“只剩这几坛了,以后便喝不到了。”
桌上歪歪斜斜的摆了两个空坛,刑方才倒的已经是最后一坛,浑身酒气冲天,按理说他早该醉了,可是他的眼神却仍是清明的。钺坐下来,抿了一口放在她面前的酒,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我又梦见那一场大战了,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其实那场大战之前便已有许多预兆,只是我从未放在心上。”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惯着他宠着他,要什么给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要的是我给不起的,我却仍不愿狠心拒绝他,生怕伤害了他,可是最后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事已至此,除了面对才有解决的可能,困于往事并无帮助,你总不能当着我的面做了逃兵。”
“恩,我也是这么劝祁苏的。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将来却还有很长。我口口声声劝着别人,自己却做不到,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你。。。”
“等天亮了,你便回北国吧。淮河的事,我替你做。”
“。。。煜都一战尚可以算是你为了救我才不得不与他决裂,可淮河之事你若插手,便等于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你们之间再无余地,你可当真想好了?”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余地,是我一直奢望着两全,谁也不愿意辜负。可到头来反而伤人伤己,谁也没能成全。经这一趟生死再看看祁苏的事,我总算是想明白了。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总得由我自己了断,再不能逃避了。”
“其实我。。。”
“你会替我收拾,一直以来也都是你替我收拾,可是我却不愿一直躲在你的身后,我想再一次与你并肩作战,就像千年前那样。”
刑沉默了许久,其实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意外,这毕竟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能够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女人,她的才智心性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甚至冥冥之中他早就想过她迟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仿佛一切都只是尘埃落定。
她终于做了决定,他十分欣慰,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不舍和惆怅。他心里仿佛有许多话,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喝光了幽图庸留下的最后一壶酒。
酒壶空了,一束微光撕开了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
刑一仰头喝光了最后一杯酒,然后重重的放下了酒杯,站起身走到对面紧紧抱住了钺。
“我在北国等你。”
“万事小心。”
“陆重光可信,让他帮你,只说信你如我,他不会不听。”
刑紧紧拥抱着钺,直到天边的光彻底扫清了黑暗才猛然松了手。
“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了。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我们说好的,等事情完了就成婚,这一次切莫再让我失望了。”
“恩!”
钺重重的点了点头,刑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终于走出了院子。
钺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在视线里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钺才坐回石桌旁。
对面的酒杯已经空了,自己面前的却还剩大半。
其实她以前不喝酒,尤其是是刑爱喝的那些酒,总是辛辣烈性,哪里是女孩子该喝的酒。
可是,跟了他数千年,不知不觉自己竟也爱上了这样的酒。
浓烈,张扬,就像他的人一样。
也曾有人说过,他这师父究竟是怎么当的,怎么能给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喝这样的酒,可他只是肆意的笑,从不曾管过她什么。
她毫无原则的惯着殒,刑对她又何尝不是,可她最后爱上的却是惯着她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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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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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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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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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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